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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在路上

已有 661 次阅读2011-6-28 23:57

春节过后,气候也越来越随便了。我居家三月,已该择日启程,北上返校了。

   我走的那天风是向南刮得,黄历上写着:煞北,冲龙;火逼金行,大利西方;宜祭祀,忌出行会友。

母亲在给我默默的收着行李,父亲则坐在角落里呼呼的抽着水烟,空气沉闷的不像是送行,而更倾向于送葬。父亲捧着烟筒的手虽已青筋突起,却依然能给我以心惊和战栗,他在烟云雾绕中给人于一种极度的不真实。现实朦胧般的和历史重叠了,每每他吞云吐雾之后就是我噤若寒蝉之时:轻辄呵斥责骂,重辄棍棒相加。而执着棍棒的他自有一种不可一世的跋扈,通红的脸憋着一股难看的张狂,兴奋而热切。但本着“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原则的父亲并没有把我培养成“卧冰求鲤”的王祥,却背道而驰的造就了我的一个强项:从来不会为不被理解而愤怒;服是绝对不服,但也绝对能屈能伸。

    在我步出门槛的那一刻,我听到了他和我说过的最温情的一句话:“路上小心点,好好照顾自己。”我转身看着他,他捧着烟筒的手在微微颤抖,黄土般的脸上布满了皱纹,慌乱的掩饰着眼中的晶莹。不论之前的他是狰狞丑恶还是忠厚善良,那一刻的他披了半生的硬壳终于去尽,忧伤而哀怜,茫然而沮丧。我忽然发现:父亲和家乡一样,都是要到了离开的时候才知道依恋,而我和他一样因拙于表达而最终只能嗫嚅着离开。其实这个村子是个很美很灵秀的地方,连同村女孩的腰肢都有一股撩人之意。

    别了,我美丽而又贫瘠的土地。

 

火车站的人头黑压压的让人晕眩,等待上车的大多是些忙碌的可以原谅的利己主义者。世事不是很有趣么:三年前我还是个不晓事情的孩子,三个月前我还在挤着回家的火车,三个小时前我还不舍的呆在家里……好像全中国的人民都要在春节之前挤着这连接着城市与城市,农村与农村,农村与城市的铁路回家。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为什么呢?我为什么也要来挤这拥挤的车呢?我刚刚脱离高中的苦海却又深陷大学的沼泽,这是不是个错误呢?

我从恍惚中惊醒,惊对现实的一切。现实的一切都离不开一个‘挤’字。其实‘挤’这个动作是很有些技术含量的:讲求腰胯合一,一鼓作气;非身强体壮,虎背熊腰者不能为之,而那些身体羸弱的孱头,乔装斯文的绅士,唯唯诺诺的妇女也就只能望人群而兴叹了。

    “候车室里张贴的广告,临时增添的列车时刻表,男女厕所门前排着的长队,买饮料吃食的小贩……这会是一段艰难的旅程。”我有了心理准备便恍然了。

    终于,车开来了。车声小了,车声息了;人声大了,人声沸了。车上的人在拼命的挤下来,车下的人在拼命的挤上去。这个时刻便强烈的需求一个维持秩序的人来,于是列车员出来了。她像一尊全身的神,用一种信心十足、指挥若定的气概领着一车乌合之众试图在人群里开辟出一条道路来,却很快被这群乌合之众极不配合的淹没在了小手袋,大手袋;小包裹,大包裹;小提箱,大提箱的队伍里。车里已经坐满了人,还在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的往人与人的缝隙,分子与分子,原子与原子的间隙里嵌进。一群不懂数学的人将空间的运用发挥到了极致,奇迹版的不可思议。而已经在车上找到座了的人则发出“没地了,没地了”的呼吁。幸运的人是从来不会为别人着想的。

车往北开去,车身在轻轻的颤抖,人身在轻轻地摇晃。安定下来的人民脸上蒙着一层行程匆忙的困顿和风尘,他们的身影将在下一站,下一站的下一站,许多下一站后的下一站消失,消失在各个城市五光十色的霓虹里。他们垂垂老矣的父母,嗷嗷待哺的孩子,殷殷期期的妻子所寻找的生活就在那里,他们必须为之而奋斗,尽管那并不是属于他们的繁荣,但成年人的生活里本来就没有“容易”二字。而从这个世界到那个世界又需要几代人的攀爬?

    方言的浓度夹杂在辛辣的烟味与柔和的汗味里,既亲切,又刺激。有人在车厢里面脱鞋,有人在里面泡面,空气温热而怪异,我迷失在了七嘴八舌,七十嘴八十舌的喧嚣里,再也辨别不出车到底是往哪个方向开了。

    夜慢慢的深了,喧哗渐息了。人们在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各就其位,各得其所的抽着烟,打着瞌睡。偶有小声的交谈,忽然爆发处一声高音,让人惊觉:原来卑微的人民也有着自己的纵横捭阖。我环目四顾,入眼尽是沧桑。我忽然就感到一种强烈的悲哀,这种悲哀是说不出理由的,莫名的忧伤,莫名的烦恼,莫名的绝望……所以我无法对其进行理性的分析,也许忧郁本身就是一种生活态度。无奈,我拼命的把脸挤在车窗上,我在车窗的另一侧看见一张模糊的脸,上面杂乱的挤着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巴,凌乱的头发,邋遢的胡子,郁闷和苍老像挥之不去的表情渗透其中。我惊觉:青春就像金钱一样,忽然就没了。

列车在飞驰,看着窗外的景物一一闪现,我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想起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日子;想起那些一起挥霍的青春;想起那些已经失去的童年和还没有失去的故乡;想起了正逐渐走向坟墓的父母,想起自己行将成年却依然不知拿什么来成,想着想着,已然泪流满面。

任由思绪的漫溯,我飞到了许多无边无际的地方。飞到了卷起裤腿摸鱼的小河;飞到了挂满紫色桑葚的桑田;飞到了嬉戏玩耍的麦场,飞到了雨后拾菌子的山林,飞到了老牛泡过的泥塘……飞到了许多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却再也找不到曾经的方向。人生有很多东西都可以慢慢学会,但有的事情没有经历就永远不会明白,而当你真正经历的时候,留下的只是无尽的怀念和感伤。

有人说千万不要给别人回忆你的过去有多美好,因为那样会很丢人。但我真的很想回到过去,那时侯的我一无所有,阳光灿烂,每天无所事事,自得其乐。我记得以前,我设想过自己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我又会是什么样子。我想象我拥有那些优良的品质:谦逊的、忠诚的、善良的……可以让人出类拔萃的品质。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些品质我差不多一个也没有得到,而我当初面对的各种可能性,和我可能成为的各式人等也在年复一年的减少,最后,终于只剩下一种,那就是现在的我:

那就是现在的我:什么都不相信,什么都不接受,什么都不妥协;每天沉浸在无聊与自我欺骗中沾沾自喜,竭力表现着自己的玩世不恭与高出侪辈;既无法主宰自己,更不愿被别人主宰,所以我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在什么地方都显得郁郁寡欢,而这种孤单成了我唯一的自尊。别人说的每句话我都可以用介于粗糙与豪放之间的口语予以反驳,尽管这并没有什么意义;“意义”,我经常害的这两个字消化不良。我们眼前一片黑暗,却偏要说无限光明。一群你看不起也看不起的人一再摧残着你的自信,以至于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我从不认真的听别人说话,从不听人解释,而更习惯于让人扫兴。我更锻炼出这样一种素质:即使在上吊时也不忘打击别人,而且是他们最在意的部分;我的激情始于口水,油滑时激愤,激愤时油滑,慷慨激昂,指天画地,滔滔不绝,最后在别人的沉默中获得精神上的胜利和口舌上的快感。

这就是现在的我:面容憔悴,形容枯槁,情绪低落,头发像杂草一样在我的头上疯长。镜子中的我是一个年经而又苍老的男人,所有的表现都不符合朝气蓬勃。每天早上我在别人吃完饭后准时起床,以示我还分得清死活,还没有完全腐烂。紊乱的青春由许多不健康的细节组成;每天躺在床上看着太阳东升西落,日子就这样被付诸流水,而我依然一事无成。未来是什么?我不知道。也许未来就是躺在床上睡觉,一觉醒来,未来就来了;每天我都阴郁而消沉,别人对我说:“我见你状态挺好啊。”我往往只能付之一笑,内心的苦闷有谁知道呢?

现实再次把我从梦游中惊醒,火车依然在无知无觉的奔走,拥挤却比以前更拥挤了。我循着发声的地方看去:一个民工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在给一个西装革履的同龄人卑恭屈膝。听周围人说,原来拥挤的人流使前者错误的踩在了后者的皮鞋上。于是坐着的无所事事而又怨天尤人的口水淹没了忍辱负重埋头苦干的劳动。那劳动的人民像一只怯弱的羔羊,用混浊的眼神乞求着皮鞋的原谅,刚才的无心之举在他看来很有些弥天大祸的味道。可是忧伤在他的身上并不让人同情,反而让人抑郁。我无言的看着他:每个人都是有其自身价值的,但很多人在其生命结束前都没有实现自身的价值,比如车里的他们,比如旁观的我。我们去掉个性、失去理想、屈从社会、甘于平庸,仅仅随着历史的车轮茫然的走完人生的路程。为这样为哪样的事而斤斤计较,并自得其乐。我知其不可为而又纵身其中,也许这就是生活,活生生的生活。

我悠闲的看着他们的争执,依乎还饶有兴致,冷漠到让我也吃惊。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在成长的过程中,我学会了愤世嫉俗,学会了忍耐,学会了隐藏,学会了麻木,学会了冷漠,学会了虚伪,也终于丢掉了自己,我更热衷于做一个看客。在这样的世界里,甘为弱智是一种自保。

似乎没有哪一个看客愿意出来终结这一场无意义的纠纷,我们更愿意继续当一场戏给看下去。终于劳动了乘务员的大驾,他身上的绿皮明显的告诉了我们他有一种鹤立鸡群的优越感,并且这身绿色毫无置疑的赋予了他在车上拥有这种权力。他喝道:“你们围着干什么呢,都给我散开了,你们两个给我起来。”可怜了本来就站着的民工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束手束脚。不过皮鞋身上的西装却大有一股“任尔千军万马,我自岿然不动”的气概,毫不示弱的给予了拒绝。我惊慑与西装的气势,急切的想知道他与制服对峙的结果,内心却又似乎早已知晓。果然,法律又一次遭到了践踏:“你想干什么,想犯法吗?”他的这句话给了我一个错觉:好像谁和他站他对面就是犯法了。于是我挪了挪身子,尽量不站在他的对面去。我想到我国的依法治国的原则也就洞悉了他这句话的犀利与所蕴含的巨大杀伤力,便恍然了,也更惊叹于他一句话里所包藏的巨大信息量,折服于他说话的技巧性。果然,皮鞋慌张了,似乎觉得为这个犯法不值当,但又不能忽然软下来,还得维持着外在的威势。那意思就是:我怕的不是你,我怕的是政府。”我则为法律感到很欣慰:正义终于得到了伸张。

      这样一个小小的风波在兴师动众后终于给平息了下去。下一站后人们就将各奔东西,除了当事人还耿耿于怀外谁也不会在意这样的小事的。我失了很好的看头便四处看去,终于目光锁定在一位漂亮的姑娘身上,所以眼光不能总固定在一个地方,那样会很累,而四处看看实在是一个悠哉的休闲方式。仅从生物的本能上来讲她就给我与赏心悦目的感觉。我不禁揣测:“她是哪里人呢,她在哪里上车,她要去哪里呢,她是学生吗,她在那里学习,她有朋友吗?我无边无际的漫想着。就在我思考着要不要找个借口前上搭讪的时候车忽然到站了。我一阵发呆:到了,终于到了啊,怎么就到了呢?我有些依依不舍,寂寞的心更添失落。

    终于站到了街头。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看着这座我即将融入的城市,看着如潮的人流,我由衷的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历史啊历史,现实啊现实,未来啊未来,都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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