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素面朝土 于 2014-3-5 16:46 编辑
第十五回 铸金钟全五显能 奏宝塔陈筹挟奸 话说乔校尉，已将行装换了，穿一套大袖宽衣，进来告罢。全五一味谦恭毫不介怀;叙罢寒温，分宾坐下，奉献香茶。即在厅内摆起宴来，酌酒接风，三人在席上谈今论古，说得投机，美酒数杯，饮个不亦乐乎。席终之后，即往报恩寺中，观看石鼓。抚玩良久，又前后殿宇中，层层瞻仰过来。全五见住持和尚，清修长老卓尔不羁，有出世之风，无缁衣之能，与性天长老不相上下;又见寺中，静室幽雅，床榻适宜，心中喜悦，愿在寺中宿，不回衙内去。其乔校尉生来本性，亦（善与）和尚清高之士交往，今日见全五襟怀洒落，性气平和，一见如故，依依不舍，愿在一处促膝谈心。即令时儿、房儿两个，去衙里搬两副簇新铺陈，来相陪全五，同在寺中安寝。土官见他二人如此契合也自心落。盘恒一会告别回衙。至次日，全五遂将铸钟所用之物，开个名单，送与土官看。乔校尉同土官一看此单，估计明白，即取出银子，差人前往采矿地方买办金银铜铁锡，分着购觅。内有丹铝碧汞二物。乔校尉晓得滇中不生，海上方有，遂到上房，对夫人说了。写家书一封，打发詹福，骑着玉顶黄马，经赴海滨向龙王家去求而来。数日间各物齐备。全五便来支分工作之人。和出泥来就在楼下，将胎子打成钟的模样，身长四尺八寸，合四时八节，口宽三尺六寸六分，合一年三百六十六日;九寸之心，方可九分作零，合闰余成岁;胎上敷以黄蜡，约厚二寸四分，合二十四节气;蜡上拨成古典，合九宫八卦阴阳之理;顶上有耳，有鼻，合薄牢之形;乃好鸣之兽，声音洪亮，故前贤以喻钟。蜡以拨完先用细泥敷好，后加硬泥贴上，打得圆陀陀，如农家所用车子一般，自上自下，用茂蔑绳箍定，安上橐龠以接汁水，名曰:钟模。模既成，又於模旁立鼎安炉，兑和净铜，三千三百六十五斤，白铝六十四斤，合用天卦象之数;黄金百两，白银一百二十两，合天地交历数之象;丹铝碧汞，各三十六两，合发时气候之数。全五渐渐配合毕，便烧神纸炭鼓风，起火发炉，熔化汁水，自辰时至午时，铜铝方才化尽，内有重浊粗渣，悉用铁笤帚捞去，炼成五色清汁，在鼎中沸沸洋洋，如一泓秋水。大朵小朵金花冒出鼎来，全五知是火候已周，即依法而行，将汁水，轻轻巧巧，从橐龠中度入模内，霎时间模中汁满溢而不流，钟铸成矣。乃叫熄却炉中火，不便空鼎受熬煎。直到三日之后，乃永乐十二年，六月望日也。土官备办猪羊祭品，陈於钟鼓之前，祭奠礼毕。打开钟模，取出钟来，举目视之，果然铸得精致，鹤迹黾纹浮宝色，龙文凤篆起祥云。随搭莺架，升至梁间，用大铁扣，牢牢扣稳。悬在正梁之中;又来这边扣鼓，将鼓亦如钟升法，升至鼓楼之上;木匠方将门窗楼梯，装修齐整。就在寺中摆列酒席，庆贺金钟石鼓，将猪羊赏劳一切作工人等。 正饮酒之间，土官便要试验钟鼓一声，全五摇摇手止道:“莫莫莫，且等小可告别去后，方可敲得。”土官疑而问道:“此何说耶?”全五言道:“这是仙师付的秘窍，凡新铸之钟，必候匠人去后，才敲得。如所否者，钟便不响，或匠人去至三十里五十里，声响三五十里;若去百里之外，声响百里之遥，分毫不爽，此时不必敲之，便是这个道理。我未曾铸钟之日，已约下船夫，今晚特来接我，斯时定在江边等候，待月出於东山之余便告行。”土官闻言，乃不悦道:“老丈要往那里去呢?”全五道:“仍回大觉寺。”土官道:“此理何可得也，下官寸情未展，如何急尔云返。”全五道:“要去者，为钟耳，新钟不宜久停不扣，初扣忌匠人在侧，不得不远离之，好便钟声闻于四里，待扣钟后，又来领情，亦不为迟。”土官道:“既是此言，果然不敢相留，候星回节至，返驾来观火炬耍了，何如。”全五道:“受公相之情，余改日定来叼扰。”已而又道:“大觉禅寺，亦要铸钟，公相衙中，所剩之铜铅砂汞，已无用处，不如做个功德，施与性天长老，公相之心何如。”土官道:“些小之物，讲什么功德，待明日命人送去则个。”说罢，便开杯畅饮，饮至日落西山，月往东升，面带春色。才叫看饭，饭毕，全五便起身出席，向土官作揖告行。土官知不可留，赠以美玉玩好之物，另具几样，其价值四五拾两一套衣服，一副行礼。全五见了，心中甚是喜爱，并不推辞，欣然领受，交与两个供作人役，替他携了。随着一路同走，送下船去，他即返身走着说道:“但余还有一言，奉于长老，今夜正子时分，方可撞钟。子时是阳长阴消之时，应时扣之，则钟声洪亮，响彻天地也。”长老应道:“蒙居士赐教，自然遵命。”说罢，一同送出山门之外，便两个作别，告辞而行。乔校尉候土官转身进寺，他便趱步上前，携定全五之手道:“既有当初必有今朝，弟自卫中攀得驾来，此时难道不该远送几步。如此薄情耶，必要送至江边。”全五道:“出城不远，我便下船，校尉公怎如此过爱。”乔校尉道:“就送至船上，也是我的情分。”全五谢道:“有劳台尊，甚不敢当。”他二人一面走路，一面叙话，不知不觉，好到江边。只见那绿杨深处，芦花丛里，隐隐跃跃，一盏渔灯，全五大声呼道:“大哥在否。”芦中人应声答道:“在呢，候驾多时了，同来的是谁?”全五道:“乔校尉公耳。”芦中道:“夜已深，请回便罢。”全五道:“他有伴侣，没有甚相干。”芦中方掉蒿撑舟，拢於江岸。校尉与全五，复握手言欢，再拜而别。这个说得罪了，即趱步上船;那个说简慢了，遂抽身回衙。你说这驾舟者为谁?竟藏芦中，不肯抛头露面者，是何缘故?看官且阅下文:请先一想，说起来，不是别人，却是龙土官夙世冤家，卜龙吉村阿资是也。阿资与龙土官，本是亲姑表弟兄。二人自幼原不相投，虽曰至亲，情同陌路。近龙海新娶的二位夫人，阿资曾告父母，请了媒人，说过几次，痴心妄想。思量一箭齐贯双雕。季生夫妇，晓得阿资父母是有根基的好人，又见阿资好学明理，竟有个许允之意。正待要发庆贴，不料二女忽地猝死，幸得龙夫人救活不敢忘恩，才把二女同嫁本官做妾。阿资不安其理，说本官夺他婚姻，恨入骨髓，时刻咬牙切齿，要和土官撕拼，所以才装作打鱼之人，日日来月牙江中，执竿垂钓，暗寻土官破绽。全五在大觉寺里，曾与阿资相识，因前几日，来到这边，於燕居之时，独往江岸间行玩水。偶然相遇，故此议定今晚，泊船等候，夹烦他从水路送到卫中。是时阿资，将全五接到船上，撑出芦苇巷口，顺流而西也。则见他摇橹棹破江心月，不怕风帆去如梭，轻舟顺水，稳载而行。约到二更后，才到鲁昌。估摸着是敲不开大觉寺的山门，遂从公馆旁，撑入清水河，直到旧城东门外，大石桥边，将船拢住。二人上岸，供作人役，背着行李，往阎寿官敲门借宿。阎家的家人起来开门，见是阿资，同前日被差役提去的毕匠人，星夜来到，大吃一惊，连忙入内，报知主人。阎芳听得又惊又喜，披衣屐履在堂见面。两下相会，欣慰非常，但见厅上已举明灯，即忙邀入里面，叙礼而坐，备叩前日那番惊吓之事，是如何而来，如何而去，如何而行事，细细说明，阎芳听毕又好笑，又好恼。正在议论间，耳中忽闻得龙土官家的钟声，叮叮当当，一派风送洪音，响得清越绝伦。阎芳讶道:“夜好短了，一觉未醒，便交五更，如何大觉寺，已撞早钟了。”全五笑道:“误矣误矣!休把渔舟认作渡舟，这便是我在报恩寺，铸的新钟，此际开张初撞也。”阎芳听而喜道:“吾师手艺高强，我们大觉寺亦还要铸钟，得知这般，声彻四五十里，方好!”全五道:“那是自然，不必过虑。”便开铺陈，各自安寝。次日天明，全五来大觉寺，见了长老，同绅耆夏觉宗一般众善之士等相叙前情。所问所答之言，无非龙土官所为，不必细说，夏觉宗等，遂去禀了卫官，捐募功德，买办材料。请全五先榨两面花腔大鼓，一面放於南门中和楼上;一面放在本寺鼓楼上。又得龙土官施了两驼铜铅，两包丹沙碧汞，随将旧钟打碎合作一堆，恰恰合数。接连着兴工动土，料理铸钟，其钟之大小宽窄与所用的金银铅铁锡，轻重数目，全五亦如报恩寺所为无异，钟成之日众绅耆亦在大觉寺，宰杀猪羊，摆列酒席，祭奠钟鼓，其敲钟这法同前，全五遂拜辞众绅耆，并长老，往南省而去，按下不题。州卫两城，有了两口新钟，每於晨昏之时，两处撞动，声音朗朗，同声相应，便引动了骚客诗人，题咏累累，此时不能一一尽述。谨将文之卓隽，载在滇志者，述出数首，以纪二钟盛事。 本朝潘先生，咏卫城大觉寺晓钟云: 淡月疏辉下短楹，悠悠天外梵钟鸣。 敲残玉漏催人起，响彻银河入耳清。 禅定老僧心镜寂，思乡游子梦魂惊。 遥临此际趋朝客，灯火煌煌入禁城。 州牧白贻远咏八景大觉寺晓钟云: 招提大觉悟禅宗，捧喝分明晚后钟。 空色相中原本静，利名场里许谁浓。 声涵舍利醒迷客，响振浮屠起卧龙。 觉梦关头参妙法，悠悠逸锏彻云峰。 吾敬申先生咏陆凉旧州龙土官家报恩寺钟云: 上方钟音醒凉城，击碎残星曙色明。 月兔响中翻玉版，昙花敲处落金英。 尽闻惊宇三千界，都听蒲牢八百音。 莫怪丰城音响绝，也须霜降应侯鸣。 此且不论。却说云南新任按院，乃都城大兴县原任知县，姓陈名筹，奉旨钦入朝，坐了好些年科道御史，才补升出来，做云南巡抚。前在内阁，奉领敕尽之时，他预先告退两日，宽限之期，因此才得松脱消遣。於入滇境之初，微服私行。密往曲靖府所辖州县衙，采问风俗;不知何日时，来到陆凉，在别州县，固是访查地方利弊，官吏贤否，以及生民疾痛疴痒之事;惟陆凉，则大不然也，却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另蓄火炭在胸中，特地是来寻龙土官的过失。冤家路窄，曾在一个去处，撞遇一人，恰是龙海的冤家，阿资是也。遂被阿资，碟大碗小，一五一十，做一满盘端与巡按。幸喜得龙海，自服官以来，宽厚居躬，慈祥接物，到也行了几件直政事，并无一件贪残劣绩，使陈按院，无隙可乘。一至云南，上任之后，要泄昔年那些不平之气，只望参劾龙海。奈龙海没有溺职情节，列入疑内，难动本章，左思右想，无计可施;然胸中夙怨，却又难消。遂将龙海家中，藏有一座紫金塔，若闻弦歌之声，塔内便八音相和;厩内养有二匹骏马神驹，一名黄龙千里风，一名乌骓万里云，皆可踏水登波，腾云驾雾。不宜臣下私用。今当进贡朝廷，如此这般作成一本，密奏天子。往回不上半年，部愚行了文来，说奉职旨命云南巡抚着落龙海将宝塔并马，送到午门，具来献纳。候旨优叙，陈公一见优叙二字，大拂其意，遂提笔，把优叙二字，改为处分二字，行下一角文来，仰陆凉州印官钦此遵。按令龙海，将宝塔龙驹，解到辕门勘验，转解京都，只因这一角文来，有分教。
晋秋加官辞北阙，欢天喜地返南都。 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狗仔卡
发表于 2014-3-5 16:42:53
提升卡
置顶卡
沉默卡
喧嚣卡
变色卡
显身卡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