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溪传第十八回 龙土官独游碧泉府 沐国公单调龙世州

素面朝土

第十八回 龙土官独游碧泉府  沐国公单调龙世州

词曰：

九十春光乐陶然，花满尊前酒满樽，娇妻美妾尽盘旋。朝朝吹弹，夜夜管弦，玉楼人醉杏花天，不是神仙，谁是神仙。胡期风雨暗摧残，飞灾连天，横祸连天，屈杖身死赴黄泉。妻在那边，妾在那边，尸骨寄邱在荒原。闻者心煎，见者气咽，夫人忙寄反魂丹，离却阴间，复转阳间。反诗题在石虎关，上马加鞭，飞奔家园。

右词：一剪梅

时际春暮，节正清明，苑内花开红似锦，堤边柳放绿如丝。梁间紫燕呼雏，对对呢喃。树上黄莺唤友，双双睨（睍）睨。

龙土官当此风和日丽之候，闲居无事，拥着三位夫人，往簇锦苑，寻芳问草，盘恒消遣。到正午时分，不由得昏昏一往无绪，扰扰千端没情，一连伸了两个懒腰，打了两个呵海，就闭眉合眼，连声说道:“困困，困得紧，下官不陪了，要到内堂房中午睡一睡，你三位可在此间耍一会儿，不必进来罗唣闹我。夫人道:“老爷若是身体困倦，只管请去打个盹儿，宁息片时，绝没人来打搅你的。”土官听罢点头称妙，遂抽身出苑，自往无梦轩中，凉榻之上，放下青纱帷帐，头落枕上酣然昼寝。睡未多时，不觉元神出窍，悠悠忽忽，竚立在上泗湾前，白沙岸际，留连玩水，观看良久，忽闻人声隐隐说道:“后日大兵破城由此沙埂而进。”土官转头斜观，则见一个丫髻童儿，身穿着青衣，立於背后。即开言问道:“小子谁家走价，胡为而出此言?”童儿恭身答道：“小人姓罗，名唤师儿，乃老太爷门下服侍之人。这两句话是老太爷见我气弱多盹磕睡，特作了教我每日念诵，祛除睡魔的，却与此地自不相干，老爷何必狐疑。但是小人奉着老太爷的旨，来请老爷去有话说，可即同吾行去。”土官问道:“是那般一位老爷么?”师儿拍手道:“老爷说话好笑人也，老太爷便是老太爷，还有那般一位哩。恭老太爷，一之已甚，岂可再乎。去则即去，莫要三心二意，妄起猜疑。”说罢伸了手来拽住土官袍袖，飘然而往，不知怎来怎去，便到一座高山之上。其形势仿佛邱雄山，其中有一座天然洞府，极其壮丽，朱门大厦，巍然焕彩;画梁朝飞南浦云，紫雾缤纷，珠帘暮卷西山雨。这正是龙归晓洞云犹湿，麝过春山草自香。台阁高处并坐着两位仙真，这位是纶巾鹤氅，那位是凤冠霞佩;这位相貌端丽如古佛，那位绰约仪客似观音。旁立侍从，皆奇形异状之辈，师儿把土官拽到洞府至丹樨下，方才放手。指而说道:“兀那狮子坐（座）上端然高坐者不就是老太爷老夫人么。”土官定睛朝上看去，却是面生，恍然莫识不敢上去唐突嘶叫。不期上面坐者早先开言，朗朗说道:“子见父母便该下拜，何故如此趋进不前。”土官听说，连忙趋阶而上，径进坐前双膝跪下，叩首告道:“龙海实实无知，祈恩开示。”上面坐者答道:“万物生来谁无本，水有源头树有根，吾们即汝生身父母，玉龙公夫妇也。”土官闻言，豁然大悟，一时间心中大喜，喜极而悲跪在面前，洒泪傍徨道:“阿噫，我的娘爷呵!不孝孩儿行年三十六岁，今日才得亲生父母仪容瞻仰，好可怜孩儿。不孝之罪有五:粉身莫逭堪恨我初年下地，克伤母亲者，一罪也;昧真本源，继异姓之后者，二罪也;居官受禄，二亲不与同享者，三罪也;朝廷恩纶，卑敷三世，本身父母不获荣封者，四罪也；面睹亲生父母不能识认，尚逡巡犯疑者，五罪也。爷娘今不以孩儿为不孝之人，特命仆去唤儿，到此得见亲颜，万幸万幸。”说罢涕泗交流，叩头不已，玉龙公随命左右，将他扶起，叫着坐位坐於侧前，乃道:“吾儿有所不知，从前之事乃天道使然，原非人力所能强为。汝由腹中带过龙家，深感龙老者将汝抚养成人，袭其爵位，始有今日，这些行藏皆为你父所为。与汝何干，何罪之有?”老夫人便随声说道:“吾儿不必凄惶，你虽不曾会过父母，为父母的却时常见你，就是你的家庭事物，莫不用知。此时不是有要紧的事，也不肯轻易要你来到此间，总因其中有个缘故，你岳翁的生辰那天，我老夫妇替他上寿去，在酒席前计议一番，你如今州便开（升）府同知，官场中甚是人忿，猜忌你最多银子，要起意谋你，宜乎未雨绸缪早作良图，急流勇退潜身远害，切莫待马到临崖收缰晚，船至江心补漏迟，就不中用了。你父在此置有基业，故教你来此地，观看观看，你若是心愿，便搬了家眷来聚会于此团圆过活，免得后来花残月缺，不识我儿意下如何?”土官应道:“阿娘指示自当从命，奈何无缘无故竟要弃官远避，恐其一时触怒朝庭（廷）敕部拿问，获罪不浅如何是好。”玉龙公道:“物来知其色，言出见乃心，依你这个口腔，正好舍不得那顶乌纱帽，既你不愿亦不强勉，你让为父的费尽心机，替你营就一十八处门面住址，使你满门良贱各得其所，儿今既来可往一处处游观一遭。”说罢即命六个仆儿各执高灯在前引路，二老一同起身领着龙海转身入内，绕过回廊穿过曲径，打开一重小小阁门，进了门，走半箭路之地，则见一座白石牌坊上高悬一匾，金书‘碧泉仙府’四个大字，耳中常听潮涌，眼中不见汪洋，过了牌坊，便是一条大路。路虽宽大却不去走，走的是一条旁枝岔路，转弯抹角到一个去处。究竟是:树密芦从烟里出，水深人在月中游。厅堂亭榭，星罗棋布，十分齐整。此处观毕，又觅岔路转向它所，约莫三时功（工）夫方把一十八处玩周。处处皆是:门迎绿水祥光灿，户接青山彩云红。这一十八处外面虽然分门别户，内里其实相连贯通。土官一一看明白，虽然处处华丽，到底不及他的门衙热闹。心中自忖:我那般花攒锦簇恁一份家当，如何舍得居然撒手来此，甘受冷淡家风，便仍随二老复由旧路而回，来到原处坐下，就有两个侍女，执着紫金壶捧着玻璃盏，拈龙眼果倾凤髓茶，端来到手，饮入口中，滋味清香，气透肝脾。吃茶后，玉龙公重又问道:“十八家业可好否?”土官答道:“尽好无比。”玉龙公又问:“吾儿愿来否?”土官暗自计较不敢答应不来，又不敢答应愿来，只得巧言支悟说道:“孩儿愚意还是请阿爷阿娘到孩儿衙中同享荣华，实为妥便。”二老听言微微笑道:“宦海风波鲜克有终，我们放着天缘不享，肯同尔往火宅里受熬煎去么。”夫人笑道:“吾儿既不愿来，如今留你在此宽住几天，慰慰我们爱子之心，意下如何?”土官连忙欠身答道:“孩儿今天来得仓促，末（未）曾吩咐家中大小人等，容回去说明白了又来，方好安心。多受父母培养教训，此时不能在此，恐怕家下望着了。”玉龙公道:“心去意难留，留下结冤仇，你既没心在此，就留了你终没心思，唤师儿快来送你老爷去罢。”老夫人便从袖中取出一青缎包儿，递与他道:“这是一颗定颜珠，若遇着患难临身到绝命之际，便将此宝噙在口中，任你三年五载身尸不朽，吾儿拿去藏在身边或者日后用得着，都不可料。”土官双手接过来，打开一看，焰焰华光色胜赤金，即包好了纳入囊中。正待离位叩辞双亲，师儿便来又把袍袖拽住，催着走道:“莫少停了。”二老亦摇手止道:“家中无常理（礼），不消拜，急速去罢，后来尚有山高水低，直投天池里，便遇救星也。”土官闻得此言说得诧异，刚要开口细问其详，却被师儿踩定袍袖，忽然向外一推，土官立脚不稳跌了一个跟斗，倒栽葱从陡石岩边跌落下来，吓得心胆碎裂放声喊道:“跌杀我也。”说时迟，那时快，这边身子便从凉榻上一头惊醒，尚兀自神魂慌乱肉颤腿摇。定心良久方知是南柯一梦。伸手去摸锦囊中果然装着一颗珠宝，遂翻身下榻走出外厢。看看天色已是日落时分，三位夫人先时因见他大半日家熟睡去了，未免心上生疑虑，又不便唤醒，大小三个时不时的轮流着轻轻走去，揭开幔帐探闻消息，而此时正在窗帘之外默默等候，忽听得他在凉榻上发梦颠起来了，尹尹（吚吚）哑哑叫得笑人。三个夫人皆忍纳不住，都跑远了拍掌而笑又怕笑声喧闹惊醒了他，触他怪嗔，遂摇摇手禁住笑声，复去窗（床）前等候。恰值土官走出，两下里撞个满怀，夫人问道:“老爷如何的这般好睡，直从午后睡至黄昏。”土官答道:“睡多梦长，说起正是羞人，从来不像今天好睡，这般昏迷不醒。”夫人又问道:“老爷做的什么梦，说与我们听听。”土官自想梦中之事，甚犯猜疑。默默作念道: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朋友面前莫道假，妻妾面前莫言真。乃将实情掩起，扯慌说道:“下官竟效唐明皇故事，去梦游月殿，见那广寒宫里许多佳景，待下官用过晚餐，慢慢儿说与夫人得知。”夫人道:“妾们不敢偏倍（陪），都在候着老爷的哩。”说罢同入后堂共相饮食，用过饭后，正欲挑灯夜话，但见乔校尉不待通报大踏步儿走上厅来，到土官坐侧开言说道:“老爷用饭时，州前铺兵投进一角文书，是国公府前来的。”土官道:“文在那里。”校尉便从怀里掏出递与龙海，龙海接着打开，看是本爵令谕:曲靖府土同知龙海知悉，兹特调尔前赴省城，听候公干。定限五日，即便束装，轻骑减从，兼程来省，慎勿迟延干咎:速速。特示谕。

    龙土官看毕不解其何事行文调他。乃道:“我一向也要想去省城走走，只因按台出了告示，禁止文武流土各官，不许赴省参越上司，遂阻过了我的兴头。今国公府既来调我，正中机关，须索性收拾走一遭来。”是夕已过，到了次日便要束装起程，真真如如去夫人房中，向夫人附耳说道:“今天日干上犯着红纱煞，出行不利，明日又是破败凶日，请老爷挨得几天去罢。”夫人即将此言对土官说，土官摇头不信说道:“阴阳怕懵懂，我们土酋不忌神煞，一概是天无忌、地无忌、阴阳无忌，百无禁忌。”三位夫人强强阻拦才不动身，又说要把龙驹备了骑去。乔校尉亦来谏道:“陈按台垂涎着我家的两匹孽畜，三番四次差人来做要法，若是骑了上省，落得他就锅下面，白牵去了，还不领情哩。”土官听说才教另备平常的马匹，派两个家丁六个衙役到第三天上同行，便没人留得住。土官老早的即出堂上马过江而去，做梦也不防运蹇出门逢太岁，时衰到处遇丧门。陈按台自从沐国公行文下来，到调他之后便着心腹内侍从南教场、各公馆内、各寺院里、各店口中、秘秘打探，若龙海到时，即去通报。不期土官到了省上，不去歇公馆店口，却是寓在西来寺中。早饭后，便命来福、来旺袖着银子悄悄到沐府衙中挂号探个消息，看官闻言，大凡上下衙门跟官衙役之辈，谁能一尘不染两袖清风者。休云全不爱财即不受脏（赃）枉法者，亦千世中不见一个。这号房书役见了龙家家人所送银两，颇也厚实，即奉臀提股加意奉承。将来福来旺领到堂候官家，亦送一分（份）丰厚礼物，堂候官接包到手心中欢喜，便把行调土官之情透露龙海家人耳中。来福来旺讨得此信回到寺中，如此这般尽对龙海细细说明，土官听说既是陈按台公报私仇，在国公驾前谗言是非，才动文书调他上省。无非是索诈龙驹，便把土官恼得三焦火冒七窍烟生，提着陈按院姓名龟子长王八短，骂得不堪入耳。那提防螳欲捕蝉黄雀到，冤家遇着对头人，大路上说话草丛里有人。西来寺中先有一个游方术士在内作寓，这术士却与陈按院同窗密友，时常去按衙内行走行走，只不敢招摇露相。彼时听得土官将按台无端咒骂，一时怒气填胸，便问寺中当家和尚:“此官为谁。”和尚答曰:“是陆凉来的土官，是员府同知也。”术士又道:“莫非姓龙么?”和尚道:“正是。”

墨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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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面朝土

术士问明便抽身出寺，径往按台而来，见了陈公，悉将土官所骂之言，一五一十的尽行告白。陈公听了怒从心起恶向胆生，骂曰:“我还没有人骂乎!他还骂我乎，你这该剐的蛮子，该杀的土酋，我若不除死你这个奴才，誓不为官。”便着两个心腹家人，悄悄出衙去，将中左二卫管军，卫官传进二堂秘秘授计，教以如此如此依计而行。两员卫官打躬领诺，抽身各回本卫，每卫点一百名旗军，连夜出城埋伏在演武厅内，候到三更前后，便去把西来寺周围围住，打开山门，抢进禅房，土官在睡梦中听得打门声音一头惊醒，睁眼看时，但见一派火光满寺皆红如同白日。又疑是强盗;如何明火执杖入寺打劫;连忙穿起衣服备办逃命，正在慌逃之际早有三四十个军卒，打进卧房去，正如昆山失火玉石俱焚，不分官役良贱，将九人一起拿去套上枷锁，一时间祸从天降，吓得土官魂飞魄散身无主，强如天打迅雷惊，突遭横事有口难言。主仆数人面面相睹，泪雨交流，带来银钱幸喜得来福身边藏着几两，其余所有悉被旗军抄扎一空。扰扰攘攘闹到天明，堪怜龙海被他们百般蹂躏，十分可怜，水也不容喝一口便押解进城送入牢中。陈按院把龙海拿进囹圄，便上王府将前后情节对国公一一表明，要动弹章参倒龙海，解送刑部取供问罪，喜得国公一力不肯容陈公具本纠劾。说道:“龙海先祖帖木儿乃本朝有功臣子，历官三代年年进贡，岁岁纳款并无过失，溺战之处。莫因一夕不平之忿，坏却人家世代前程。假若贵院含怒不解，待本爵明日将那斯拿来重重惩创一番，替贵院出此恶气，尊意然否?”陈公听得此言，低头默想，不过与他小嫌小隙又没有甚大仇怨，果然人之功名己之功名，为甚不白不曳要去参坏他，损此阴德结此怨尤。陈公主意定了便立起身来打一躬道:“老大人谆谆台谕，晚学生遵命则可，若要惩治他，须要治得晚生折服之心斯可矣。”国公答道:“那是自然不劳启齿，本爵明日升堂入坐，贵院亲来听其发落可也。”陈公听毕连声唯唯道是，告辞而退。国公打发按院去后，便命堂官赉持虎符前往狱中将龙海家人衙役尽行释放，只令羁着土官一人。堂候官原是得着龙海礼物的，如今奉了此差正好虚情假意，便治一桌酒席着仆价携着同到狱中。把虎符与狱官看了，狱官即便吩咐禁卒把龙海老爷扭械开了，把家人衙役一概放了。龙海得免枷锁系身，心中又惊又喜，吩咐来福同衙役出去在外前伺候，不许一人擅自归家乱报信去，只留来旺一人在监伏侍。禁卒开了狱门，将家人一概放去。土官便来与堂候官相见施礼，各叙寒温。堂候官便命仆价将携来酒肴摆在狱中，相邀土官饮一杯，慰慰吃惊意思。土官十分感激，便把狱官邀去三人席地而坐，酌酒而饮。饮酒中间，堂候官遂把陈按台曾对国公说要如何参劾明公，国公解劝按台方才息怒，才令下官来宽松明公刑具，如今不消忧虑了，不过暂屈一两天就有好消息也。这几句话乃堂候官奉承土官之言，至于国公要惩治他的那番话头，都半字儿不敢泄露。土官听得陈按台息了怒，才把愁眉展开，开怀畅饮。饮毕，堂候官作别出狱去交虎符，不在话下。次日已（巳）牌时候，便有八个秦衣火帽彪形汉军忽至狱中将土官依旧扭锁了，带到国公府前伺候审讯。三排鼓响吹打已毕，但见许多文武官员济济跄跄走入府中，又见陈按院独去。不多一刻，传三班六房衙役人等伺候站堂;又不到一刻便听打点开门。高声叫道:“听令排。”八个汉军如狼似虎便把一条过江铁套在龙土官颈上，前牵后拽拉了进去拥至丹墀之下，高声禀道:“犯官带到。”两列武士吆喝一声。斯时土官跪下就如釜底游鱼，性命只在旦夕，吓得惊魂似鼠俯伏阶下，不敢抬头。国公传下令来叫把龙海扭锁开了，近前听说。土官脱却刑具双膝跪着膝行上去到卷蓬之内，直身长跪，国公问道:“龙海知罪么?”土官叩头启齿道:“犯臣自蒙先帝隆恩，特升府佐，恪守官箴，饮水茹菜，不敢肆侈，望国公爷细密情由，实是无罪。”国公喝道:“狗子胡诌，你已干律例，何得自咬无罪耶?”土官道:“犯臣虽属土员，却识朝廷大体，日以礼法律身，兢兢自持，刻思蚁负扪心自揣并未干名犯义。”国公见他言语抗劲，拍案骂道:“刁嘴蛮奴，尔既无罪，如何得具桎梏之衍，犹自强嘴是何道理?若不将你获罪之由明示尔，何肯输心自服。我且问你，假如儿女诋言父母律上皆问何罪？”土官答道:“若儿女不孝毁打父母者斩决，诋言父母者满杖。”国公乃道:“至若属员毁骂亲临上司，罪亦同科，你岂不知耶?”龙海见国公问及于此，情知是骂陈按台报复，便朗然启道:“苟有犯此亦与儿女抵（诋）言父母同罪。”国公听罢手捻长髯冷笑一笑，复正色问道:“尔既知诋言上司，应得满杖之罪，则陈大巡活该与尔凌辱的么?”龙海闻言，叩首启道:“国公爷明察秋毫，必须电烛冤诬，此事是何日何时，干冒巡宪，当谁侮言何人见证?据实招对出来，即将犯臣枭首示众余亦甘心。”陈按台见土官言语铿锵，恐国公不究，即移坐上前指而骂道:“好一个利口横徒，如此狂言欺谁，欺天乎?前日西来寺中非骂本院却是骂谁?尚兀自哓哓遮饰耶。”土官便道:“凡侮骂官长律有明条，必亲见听闻，招行坐罪。谚云‘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或系宵小流言诬蔑下吏。在老大人沧海为怀，何不见谅。”陈公叱道:“放你的狗屁！有甚流言诬蔑，乃是本院微服私行，亲所闻者何听是非者有?”国公见大巡挺触公堂与龙海做原被告，互相争衡殊失官体，一时心生厌恶，发起气来。勃然变色道:“强哉矫若人也，不打何为。”就把一个刑签尽行拔出，哗刺一声，故意掷在大巡面前，即挥左右执刑，站堂武士齐齐吆喝，轰彻之声满堂皆应。土官一见丢下刑签，吓得魂飞八极，魄散九霄，骨软身苏不能动弹。六个皂隶抢上堂来扭着护领操下丹墀，使个顺手牵羊势子，把土官丢个饿虎扑食，跌翻在地上。起一根青色绵绳绑成个踏梯望月，褪去下衣露出那嫩白皮肤来，浑如一假羊脂碧玉，按着两下便打中间，但听执刑军牢喝声，数棍举起大板尽力打下，棍到腿膇若背柴（块），刑落肉上似浇油。这正是王法如炉，是铁也苏。龙土官自幼娇生娇养，蒿条也不曾弹过一下，怎受得这般极刑。三板一摧，五板一换，打到二十板上，便打了皮开肉绽血溅台阶。初打之时竟像杀猪一样喊叫，打到此际即昏死了，全不听见呼痛唤疼矣。一板板的如打断墙，响亮之声振地动。看看打了五十大板已足满杖之数，国公方才传令喝叫停刑。堂候官才敢过去交刑签，按头脚的人，才解了青绳，拎着身子放在月台下。那里有一丝毫之气，竟奄奄疼晕死了。来福来旺在府门下听着打的是主人，气得槌胸跌足，哀哀而哭，一时替又不能替得，救又无法可救，真如热锅上蚂蚁急得走头（投）无路。直等到堂事毕了，站班衙役散了，文武各官出了，头门二门掩了，国公退堂进去了，堂候官方才出来招呼龙家家人进去挽他主人。来福来旺领着几个衙役，一个个心酸肉麻，频频只叫可怜，便撮将起来与一个精壮衙役背在背上，他二人左右扶持背出府来，雇一乘小卧轿，才移与轿内，一直抬至西来寺中，安顿在暖堂里面，布其衾枕放了睡下。即去明医铺内抓几剂祛毒止疼安神定心药来，依方煎汤，把主人撬开牙关，从从容容灌入口中。一连灌了数剂，方才悠悠息息转过气来。大叫一声:“疼死我也。”便又垂眉闭眼昏死过去，来福来旺一面熬了药水替主人薰洗腿上打坏之处，一面烧了白蜡汤不时灌喂，守在身边小心服侍。直待交过三更又才活转过来，看见两个家人如亲儿热女一般含着眼泪在身旁耐心调理，凑得悲苦交作，泪如涌泉。只因他两腿打伤处在先时不觉痛，如今血脉渐渐转回，将痛木处解了，疼如锥心刺骨。倏醒倏昏，苦不堪言，自知万难熬得性命，勉强挣着吩咐来福来旺，教打发衙役们连夜回去报信，赶了公子上来发尸回家。又说:“我若身死后切莫教公子袭职，且稍停年把。待陈按台任满回京复命之后，再作理命袭职方妥。”说话时便想起已前于梦中，母亲嘱咐之言，即伸手从锦囊中取出那颗定颜珠送入口中噙于舌底。咬咬银牙恨一声道:“陈筹，我和你三世冤家无解结。”一条性命摧残，即气阻咽喉呜呼死矣。有逸人著述至此叹诗一绝云:
人生幻化如浮（蜉）蚁，为甚孜孜苦结仇。
咽下喉中三寸气，千般恼恨一时休。

向日葵过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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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面朝土

逗尸引骨 发表于 2014-3-16 2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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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是系统出问题了么，评论插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