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的泪水

未婚大爹 · 发表于 2009-2-5 17:00:10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半自然经济状态下的陆良农村，水乡泽国，鱼米殷实。在这一隅民风淳朴的处子地上，蜿蜒的小溪里鱼虾多过夏夜的繁星，翠鸟在溪边的树梢上婉转地啾鸣。屋前是一望无垠，翻滚着金色波浪的稻子。成群的家雀掠过重重屋脊，盘旋在果色金黄的梨园深处，在妇女唤儿晚归的呼唤声里，袅袅的炊烟下依稀着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
在这卷满眼灵毓及隽永着的田园风光里——那出嫁哭轿的新娘，团袖清唱的戏伶，走村窜寨的货郎以及游艺乡村的工匠……。随着社会潮流日新月异的洗礼，业已从世人的记忆里褪色，在岁月的风烟中成为往昔。他们悲怆而枯萎了的身影也只有在梦回昔日的夜晚才能显现得异常清晰和丰满着了。
在我印象里，新郎和新娘是一个极为青涩的概念。幼时只要听说谁家迎娶婚嫁，一大群孩子总须跑去赶热闹的。看着默然啜泣的新娘和木讷寡言的新郎，我们成群的孩子顷刻间便已胆大如斗，像欺负低年级同学那样地让新郎官和新娘子尴尬难堪。民俗使然了，出嫁时欢天喜地着的新娘和陡发二百五脾气的新郎总会使人惊诧莫名的。
虽然没有缘定三生的诺言，也没有对山歌、逛公园之类的勾当。本地的婚誓却是发轫于露天电影场的。小时候只要遇上村里放映电影，各家各户、邻近村寨能走得动的人都会争先恐后地来赶场子的。在众人沉醉于电影故事里的时候，情窦初开的年轻姑娘不会为了此起彼伏的喝采声便挤进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一睹为快。她们总是游离在人群之外的，便于左顾右盼，寻觅知己。
在芳心鹿撞，美目凝睇的光景，一道热辣辣的目光霎时从她眼际掠过，状若惊鸿，一瞥之间便了无痕迹。待定下神来，年轻的姑娘始鼓起了勇气，侧目看了过去，顿见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脸上挂着讪讪的笑容，畏缩不前地站在咫尺开外。年轻女子心头窃喜：“人还挺不错。”于是她大方地回了一个笑容，笑得很甜蜜，也很妩媚，更是笑得让那相逾咫尺的二楞子心旌神摇，面如重枣。为了这个饱含深情的笑容，那痴男子在丈人家里苦苦地服了三年的“劳役”。
月色撩人的那些夜晚，在阡陌交错的田埂上、万籁俱寂的湖边总依偎着两个人，夜色模糊着他们的身影，沉寂被昵哝着的细语打破:
“我家里割麦了，你来不来？”
“当然来了。”
……
“家里插秧了，记得来帮忙啊。”
“好的”
……
“明天我家收稻子，早点来”
“行。”
……
“我家里盖新房钱不够，你给凑点。”
“……”
“咋了，苦个脸干啥，就这点出息？”
“那我想想法子，帮着凑合了。”
在爱的召唤下，男人就是头驴子，前面只要晃着一根胡萝卜，他就会心甘情愿地在苦水中沉沦。
艰辛的三年，考验的三年，守望的三年，总算有了个瓜熟蒂落的日子。在纳吉宴上，“老东家”昔日冷漠的神情有了些许喜色，他慈蔼地看着眼前这对年轻俊秀，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这对忸怩着的年轻男女在长辈们的调侃声中脸上晕满了红霞，羞涩的目光在不经意间相互交织。
大喜的日子来了，新郎官在家摆满喜宴，贺喜的宾客邀上全家老小用提篮装着白米，鸡蛋和糕饼络绎而来。几个力壮的男子用食案将热腾腾的“八大碗”摆满了酒桌，新郎官打扮一新，在众人的揶揄声中，挨桌敬酒递烟相贺。酒足饭饱之余，几个酒肉朋友肩上挑着糖果，衣帽、白米向新娘家里徒步而去。

这时新娘深坐闺中，几个陪嫁姑娘在一旁絮絮叨叨，新娘已无心聆听了，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哭出个的感人的模样。但在这个喜庆的日子，任那新娘搜肠刮肚也着实酝酿不出个哭的情绪，香汗却已淋漓了她的鬓角。
在新娘眼神慌乱，表情失措之机，屋外响起了通天彻地的爆竹声，新郎在一大群孩子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口齿伶俐的伴娘瞬息之间踞在闺房门口，一幅满脸坏笑的样子，狡狯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新郎周身游余。恍惚间新郎官锐气顿挫，求助的目光向闺房里的新娘瞟觑过去。
美丽的新娘早已面色绯红，拘谨着笑容，两个甜美的酒窝在双颊荡漾开来，脉脉地向新郎回过去一个无奈的眼神。此时孩子们在伴娘的怂恿下向新郎、新娘提出了诸般促狭要求。譬如要新郎官头顶锅盖，身披蓑衣，胸挂圆镜，手敲铁盆，在情意绵绵的歌声中将新娘子背出闰房。在这个幸福的时刻，眼前的这对新人终究会鼓起勇气，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做出个模样来的。
出了闺房的新娘依偎在母亲身边，母亲将持家事宜殷殷相嘱，唏嘘声中母亲的眼眶里闪烁着泪花。新娘的父亲和新郎则忙碌着打点到贺的宾客和收拾嫁妆。
出嫁的良辰吉时到了，孩子们拥到了这对新人面前，新娘仍紧紧地依偎在母亲的怀里，面色凄然，颤栗着的双手片刻地不肯从母亲的肩上松开。
“新媳妇，你哭出来吗，咋就不哭了？”
……
“新姑爷，你伸伸手呀，把新媳妇打哭嘛。”
几个孩子开始不满了。话音刚落，一团物事朝说话的孩子砸了过来。不是板砖，也不是石块，是几粒糖果和糕点。孩子们更加得意了，话语更是让人局促不堪。
新郎讷于安慰的言辞，默默地将新娘从丈母娘身前拉开，负在了背上。在孩子们的起哄声中，凄楚的泪水连珠似地从新娘的眼眶滚过，滴答在新郎的背脊上。
“新媳妇，你莫哭，弯弯拗拗就到屋。”
……
“新姑爷，抹抹胡子就做爹。”
……
在孩子们清脆响亮的祝福声中，新娘踏上了出嫁的路途，泪水也洒满了一路。新娘的泪水饱含着真情，充满了甜蜜和幸福，在泪光中波动着对爱情一往情深的释然 —— 在未来的日子里，那个伟岸的身躯、真情依旧着的灵魂将会付诸一生地为妻子、儿女遮挡人生路上的风风雨雨。
新娘的泪水有着人间至爱的痕迹，它是世间最晶莹的泪水。

shouwangzhe · 发表于 2009-2-5 17:48:01

早以找寻不到曾经的那位新娘了，但新娘的笑不也同样美丽吗？

ssq · 发表于 2009-2-5 20:36:19

很向往80青涩新娘

浅浅 · 发表于 2009-2-5 21:11:34

新娘胸挂圆镜是啥意思？
文章很好~把我们也带回了那个年代的爱情里了~~

咱，微笑、 · 发表于 2009-2-5 21:54:40

哎,媳妇在哪点!

未婚大爹 · 发表于 2009-2-6 08:09:26

是原创的:)

未婚大爹 · 发表于 2009-2-6 08:19:45

一种揶揄风格，文中说新郎“胸挂圆镜”，“身披蓑衣”，蓑衣即为铠甲，圆镜即为护心镜，有拜将封侯之祈望。

[ 本帖最后由夜语沧海于 2009-2-6 08:35 编辑 ]

浅浅 · 发表于 2009-2-6 19:14:59

昨天问个朋友，她说是代表圆满的意思~~
呵呵

吢傷ㄋ · 发表于 2009-3-16 14:49:26

经典

lanchonglr · 发表于 2009-3-16 15:38:39

写的很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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