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丧的戏伶

未婚大爹 · 发表于 2009-4-10 13:25:10

在土葬盛行的陆良农村，家族中长者的辞世总少不了一番吹拉弹唱。丧戏作为当地的风情民俗，恰如北方农村赶庙会的那番光景，今昔皆然了。
如今，丧戏通常是由年方二八的妙龄女子手持折扇在戏台上轻歌曼舞，戏文多以时下流行的唱词为主，舞蹈及装束风格则师从北方的秧歌，以集体形式的歌舞鄙陋于时下流行的、大众化的“脸谱”。在这个泯灭地方特色的年代，昔日那些脚踩高跷的小生，莲步翩跹的花旦以及倒骑纸驴的丑婆业已成为传说中的人物故事，徒留于世的也只是“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的诸般感叹了。

犹记在村里上小学的那段时光，晚上的自习课跟白天的课堂一样，没啥自习可言。一样地背着手，神情专注地看着老师在黑板上写写画画。待得铃声响起，始背上书包，踏着夜色往家里赶去。在回家的路上，我发现村头场院已被人群围堵得水泄不通了。揣着强烈的好奇心，我将书包搁在头顶，奋力地向人群中挤了进去。正当觉着前方不再有人墙的时候，我被眼前突兀的情状吓得双股战栗，恍若自己穿梭了时空，时光倒流在了某个穿着怪异，大袖长衫的朝代。懵懂之际那男扮女妆的花旦冲我露齿一笑，犹使我深觉其面目着实狰狞。待醒过神来，始得知这是自己第一次观看丧戏。虽是听不明白戏文的说词，但在周遭人群的哄笑声中，自己也就裂开嘴巴，装成明明白白的样子，跟着人家或喜或悲了。后来经历多场丧戏之后，对其也就有了一些深入的认识。
丧戏作为当地丧葬风俗的压轴大戏，由来总为弄里巷邑津津乐道，尤其日子过得景气的大户人家，葬礼愈加风光体面。
在死者出殡的前一天傍晚，孝男孝女身披重孝，足履草鞋，一副戚然的样子，置酒水斋肴一桌迎于村头。那些远道而来的戏伶在由远及近的唢呐、鼓钹声中姗姗而来。舞狮则穿曳过拥挤的人流，在激扬的锣鼓声中，狮首微微下颔，向死者家属致礼。这时家属从壶中筛出酒来，一众戏伶饮过酒后，三通唢呐响起，遂列队歌舞。沿路的村民闻讯而来，簇拥着边走边舞的戏伶，相互间交头接语、啧啧称道。
俄顷，人流聚集在灵堂周围，在密集的鼓点声中，舞狮沿着拥挤的人群来回游走，看热闹的村民自觉往后退开数步，瞬间即腾出了一方空隙。在死者家属的哀咽声里，舞狮仿佛有了灵性：头枕着灵幡和遗像颤抖不已，做哀痛状；稍顷又凌空腾跃或是伏地翻滚，做出呼天抢地的样子。在苍凉的哀乐声里，观者掬泪扼腕者有之，劝慰家属者有之，顿觉着充塞于天地间的竟是一个愁云惨淡，生离死别的凄凉世界。
待得暮霭初起，村头的场院里挤满了观看丧戏的村民，人人满怀期待，叫唤声沸天盈地，一大群耐不住性子的孩子遂成群地跑向化妆间，掂起脚尖隔窗观望忙碌着敷面著颜的戏伶，个别胆大的孩子则跑进房间帮着戏伶递送物事。
在千呼万唤声里，一众戏伶鱼贯而入，粉墨登场。待得锣声响过，遂见头戴小生巾，身穿淡雅花边褶子，足登云鞋的小生走到戏台中央报幕。于是二胡、鼓钹一番交鸣，演出正式开始。按昔日的演出习惯，首场演出皆是集体歌舞，唱词则是流行当地的花灯剧调，在场戏伶手持筒状烟盒道具，随着音律、整齐划一地指弹道具，同声歌舞。此番光景，听者如痴如醉，喝采声此起彼伏。遂后的剧目则是由小生花旦同台演绎爱情小调，诸如《诳新城》，《小亲哥》等情节，如今想来仍是历历在目，总使我沉醉于髻插步摇、肩披云肩、身着散花对帔的花旦那柔媚无骨的唱腔声里，还有那兰花拂袖的舞姿、翩跹轻移着的绣鞋，对情郎欲迎还休的神采，活脱脱地就一个待嫁闺中，情愫初萌的古代仕女形象。在诸般剧目中，喝采如潮、最受大众称道的莫过于类似小品节目的那种“啄嘴壳”剧目了，通常由小生、花旦、丑婆三者角色搭配，以山歌、俚曲、旁白的形式道出家庭糗事，间歇夹杂一些民间的骂语来娱乐听者。些许骂语譬如“砍秋头的”、“小贼杀的”等在戏台上说得如此生动诙谐，听者听了不以为忤，反觉格外有趣。在昔日月明星朗的那些夜晚，铿锵的鼓钹声、悠扬的歌舞声，热烈的喝采声穿越了时空，沉淀在民俗文化的记忆深处。
次日午饭过后，出殡的队伍沿着丧葬路线席地而跪，两侧用白色的挽布将围观的人群与跪立于地的死者亲友隔绝开来。花圈、挽幛、金银纸山、“金童玉女”迎于队伍前首，八个抬棺的汉子用麻绳、榫木、龙杠将棺木捆扎得严实。一巡壮行酒过后，哀声四起，棺木从送葬亲友的头顶缓缓而过。在那婉蜒的“蛇行阵”尽头，顿见这边踏歌而舞的戏伶口吹铁哨，团袖起舞；而粉颜杏腮的花旦妆成水族精灵，莲步翩跹，持“蚌”遨游;那边则见俊朗飘逸的小生足踩高逾三米的高跷信步前行；倒骑纸驴的丑婆一步三摇地扎进孩子堆里，甩开驴蹄肆意“践踏”哄笑声中的孩子，几个调皮的孩子在不经意间使劲拉扯驴尾，趔趄赴地的丑婆一边拍打身上的灰土，一边嘻笑着挥起拂尘追打恶作剧的孩子。
经过一程又一程的相送，到了生离死别的时刻，死者亲友在诵经声中绕棺哀号，泪雨滂沱。那厢结束演出的戏伶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答着哭腔，有板有眼地向周围的人群哭诉死者生前的荣耀及贤德，听者无不为之动容，在婉惜声里目送棺木走向归宿……。
生者已矣,逝者如斯，一世的荣辱在一场风光体面的葬礼中落幕。若天国也有日出日落的日子，那又该几世为人了？
时过境迁，昔日那些色彩鲜明的戏服、民间杂耍的高跷、妙趣横生的彩蚌、纸驴业已绝迹。昔日那些乳莺啼谷的唱腔、诙谐生动的俚曲唱词遂成为绝响。昔日在这片贫瘠的民俗文化土壤里成长起来的奇葩在移风移俗的现代文明气息里枯萎掉了，唯一能遗留世间的就是沉淀在记忆中的些许雪泥鸿爪了。何者谓之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何者谓之弘扬社会良风美俗，在这个纸醉金迷，娼寮泛滥、赌风日炽、黑势力横行的时代，知否？

长江 · 发表于 2009-4-10 14:40:03

如今陆良的戏伶是变味了，我们家办祖母的丧事都不请这些戏伶了，

塞娅 · 发表于 2009-4-10 14:45:06

哎
只希望陆良越变越好

方便面 · 发表于 2009-4-10 15:55:29

很少见了现在

未婚大爹 · 发表于 2009-4-10 16:57:52

2# vstar

未婚大爹 · 发表于 2009-4-10 17:00:15

6# 夜语沧海
是呀，怀念一切曾经美好过的，追求一切梦想得以实现着的。

吢傷ㄋ · 发表于 2009-4-10 20:17:04

好怀念从前的那些

淡淡の妝︶ㄣ · 发表于 2009-4-11 14:05:00

时代在发展，以前的很多都已经被取代了

沙漠野狼 · 发表于 2009-9-11 14:29:39

小时候看过，越是大户人家的丧戏越隆重，多少年没回去过了，也不知现在的丧戏变成什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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