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 鸟 方鸣借来一只汽枪,开始爱上打鸟。每隔几天,方鸣就约上朋友去打鸟。有时打到几只斑鸠、秧雀之类,就拿回来剥了爆炒下酒,颇有猎手的成就感。当然也有一无所获的时候,和朋友下馆子的时候,方鸣就一边嚼着剁牛肉,一边回想着野味的鲜香。他说,下次一定要打到。 这天黄昏,云淡风轻,两人如约去城郊打鸟。远远一片松树林边,几只斑鸠正在觅食,方鸣赶过去时,狡猾的斑鸠立即飞到田里,再撵过去,斑鸠又飞回松树林,像是与他们捉迷藏。折腾了半天,还是没有出枪的机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方鸣不甘心空手而归,他说,去张家塘,那里的斑鸠最憨。 张家塘是一片稻田,四周稀稀落落的种了些桉树,夜色皎洁,虫蛙争鸣,夜风徐徐吹来,伴着些微的凉意。朋友举着手电筒,轻摇树干,搜寻斑鸠的踪迹。方鸣举着枪,跟着电筒的光亮瞄着,狡猾的斑鸠逃不过他们锐利的眼神和致命的子弹。终于,树上斑鸠的尾巴一闪,光圈锁定,扳机扣动,应声而落。第一只、第二只。第三只斑鸠明明打准了,却扑棱着飞开了,方鸣当然不会放过,他循声捉住了受伤的斑鸠,那只斑鸠被打中了翅膀,殷红的血汩汩的冒着,挣扎的时候,血染了他一手都是。 发现第四只斑鸠! 这次,由枪法更准的朋友来打。 光圈锁定,瞄准,食指轻压。 突然,那只受伤的斑鸠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树上那只斑鸠迅速闻声而起,扑棱棱的飞走了!紧接着,树林里四处响起翅膀轻扑的声音,接着就是一片死寂。 刚才那一霎太过诡异,那一声叫声太过凄厉,是一种充满了伤心绝望充满了生的渴求却又临危不惧大义凛然交织起来的声嘶力竭的呐喊。它在警告它的同类,有人来了,这里很危险。 方鸣目瞪口呆,楞了好一会,心神才渐渐宁定下来。手里的斑鸠渐渐软垂,生命,已凋零。血,还在汩汩的冒着,有的的血已凝结成暗红,在暗夜里手电筒的白光照射下,显得怪异而凄美。 从斑鸠的毛色来看,打到的斑鸠是一公两母,它们太憨,以致于没有逃离枪口。可是,那一声嘶叫———它们真的憨吗? 方鸣常想,为什么有的动物,比如斑鸠、牛蛙、泥鳅甚至是家鸡,夜里在光照下像是会变呆一样一动不动。如果斑鸠感觉到电筒光就惊觉,就不会被打下来了。当然,已经被打下来的,却再也没有如果。 想来,斑鸠也有它自己的家庭吧,那只母斑鸠的叫声,就是提醒丈夫赶快逃走,照顾好孩子吧?如果它们都死了,孩子也活不成了吧……想着想着,方鸣眼前就浮现那一抹凄美的暗红,中间一道殷红的血汩汩流淌,渐渐的弥漫开来,遮盖了整个天宇,突然,一声诡异的嘶叫直刺耳鼓,震荡心扉,恍然间中从血色世界归来,眼前所见,是钢筋水泥的森林。 方鸣是一个很感性的人,对自己犯下的错误有些难以释怀,他匆匆还了枪,从此再不打鸟。恍然间,方鸣似乎看见一把把枪伸向天空,一只只鸟儿纷纷飘摇而落——也许对于动物,人才是最危险的动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