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ynllfcw 于 2016-6-16 17:03 编辑
白水塘就在我的故里,是我魂牵梦绕的乡思地。 都说陆良为云贵高原最大的平坝,素有高原水乡之美称,十里荷乡相映成趣。 身处高原,虽然身边没有“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的浩瀚洞庭,但这大坝子是南盘江的流径地,镶嵌在这山水间的水库、池塘、湖沼如佳丽,不期然就凝眸淡愁在你的面前。而白水塘便是这其中一方最深情的眸子了。 在高原,这些大大小小的水面,时而称“塘”,时而称“海子”,并没有“湖”的称谓。想想,通常应该是水面小些的为塘,水面大些的为海子。而湖应该是诗化了的“海子”。其实,“海子”,在北京、四川九寨沟、内蒙、西藏及云南多地,都有将湖泊说成“海”的,如九寨沟有芳草海、五彩海、树阵群海……它们明明是一个个在地质学上被称作“堰塞湖”的地貌单元;老北京皇城亦有西海、中海、南海,它们明明是一座座在地理学上被称为湖泊的水体。有人说“海子”是“外来语”,系蒙古族语言,是元代随元朝征服而落地生根。由于蒙古草原少水,十分稀罕水草肥美的坑塘湖泊,称为海子,意即花园。海子简称为“海”。《宸垣识略》记载:“北人凡水之积者,辄目为海。”及至今,把湖泊称做“海子”或“海”的地方,均是原蒙古族征服过的地方,说明我的故乡在元朝时也是蒙古铁骑踩踏到的地方。 其实不尽然,从古至今对塘和海子的划分就没有钦定的尺寸,也许海子的想象空间远远比塘丰盈美丽,故而崇尚浪漫的人们就尽可能多命名一些“海子”吧。如陆良现今遗存的地名——“山冲海子”、“小海子”、“平海子”、“上海子”(板桥)、“下海子”(三岔河)、大海子(中涎泽)……,名称一叫,就像呼唤一个女孩的名字——“燕子”、“小芳”……感觉本来模糊的身形就突然鲜活起来,一些灵魂里隐匿的温馨,甚至甜美的气味都能够复活感动,充盈心间,滋润鼻唇。哟——这里原来曾经是一片水泊! 那这白水塘呢?!如果抛开上述所说的意思,单听这“塘”,便让人觉得小了、俗了,一口池塘岂能容下多少草郁树芳呢?其实,这里的“塘”,应该与“长江三角洲”的“海盐塘”、“戚浦塘”、“白茆塘”等意义相近,是江河与海的交汇口既“河口”的意思,这大概与陆良人是江淮之地移民的后裔有关。这一信息,也诠释了古陆良海的地理变迁信息——在杜公河未开凿以前,这里是古陆良海的“河口”,是古陆良海与南盘江的交汇口。这白水塘原是中涎泽(古陆良海)的一部分,只因杜公修河、西桥炸滩,将古陆良海的水澈出,使沼泽变为良田,这白水塘因地势低洼,便逶迤出这一滩水泊,范围在现三岔河镇的盘江、摆杨、舟东、三岔子、天宝寺、太家头、清河、沙沟岩等村,约十多平方公里,按理说应该也叫“海子”了。后来,杜公河修通,南盘江自东北而西来,杜公河自关圣宫切南盘江南来再西向,使这最后的一汪水泊固化而一再缩小,随着周围的围海造田,沼泽又变成了良田,这水泊就只有两平方公里了。且被周围的万亩良田和连绵的农舍围困着,还在有逐日缩小的危险,但不妨碍其成为一方胜景。夏日农历六月间,登高一望,四处皆是浑圆碧绿的荷叶,挨挨挤挤,一直向远处延展,争红夺艳的莲花点缀其间,宛若神话传说中的莲台宝座,璀璨夺目。 我想起幼时在三中读高中的二年,从老家洗马湾出发,我每天走路从她身边经过。那时的环境才是真正的生态。沿湖道路皆泥埂,高高低低,犬牙交错,长满蒲草;一个个眸子般的水塘便点缀阡陌间,塘中水肥鱼跃,荇叶迷离,乡民们便将这些田间的塘子叫“腰沟塘子”,这“腰沟塘子”又通过条条沟渠汇入白水塘中,且塘与塘相连,互相串通,舟楫在中自由往来。 春天,蓝色的苕紫花,还有蚕豆开的细碎小花,热闹着湖沼四野的田埂滩涂,还有秧田中嫩黄的青秧,濡湿着滇东的清明;荷啄钻出了淤泥,有的半掩着羞颜,支支青翠……你就不知道馥郁的一阵阵清香是谁身上散发更多,又是谁不经意邀请来一群群鸟雀,白色的鹭鸶,青色的翠鸟,还有鹬和凫,鸟们歌声婉转清丽,只有麻雀叽叽喳喳议论不休。那时,父亲会划着大船,到湖中心去捞湖泥,捞起的湖泥间,竟有鲶鱼卧而不动…… 五月后,稻秧青青,荇花曼曼,田野、水草间不时有秧鸡和水鸟的和鸣……脚行处,不规则的泥埂便蜿蜒着在田野中蔓延,洋溢静谧浪漫的色彩。星期天,有时候就会邀约着二三朋友,拿一根竹竿,吊一根尼龙线,挂一个大头针弯成的钩子,穿一条蚯蚓悠悠坐在岸边……热了,脱下衣裳钻进水里来一个凉快;渴了,掐一个荷叶,抄来湖水就喝;饿了,涉进湖中采来菱角就食…… 那时,遍地水草,有荇、蒿、菰、蒲、菖以及带剌的苲草……那荇叶间在水草间,恬静,如从未曾入世的婴孩,一直静静地沉睡在水面,仿佛从《诗经》睡到《毛诗传》,再到《风诗类钞》,就醒在我刚读了古诗的眼中。蹲下观荇,浊手不能采摘,那是亵渎了她的高洁。那时是情窦初开的年龄,诗化的感情也间着诗化的浪漫——真若爱,莫伤害,当在心中整理出一片静处,将她收于眼,种于心,行世便有了一份清澈。清清潺潺,荇生于塘;流觞曲水,影浅梦长,这白水塘的荇叶也便种在了少年的梦里。倘若微风或小雨时,无需遮挡,便可看风轻点水面的足迹,那一圈圈的涟漪散去,听微雨轻吻,看水珠在心与心之间与荇叶水草玩耍、碰撞、融合,渐而隐于塘中,再无踪迹,心扉随之清爽。 而穿过田野,到白水塘边,满眼是一望无际的荷塘,莲叶田田。碧绿的叶子清新可人,使人想起“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的词来;零星的荷花点缀其间,低面深藏碧伞中,送给这绿海一抹醒目的红;而湖水清澈见底,荷叶的倒影清晰地映在湖中,特别是在荷叶稀疏处,疏影横斜,则更富韵味;而荷花也映入湖中,宛若轻盈的粉蝶,若有鱼儿游过,水纹轻漾,似窃窃私语,若悠游嬉戏;叶的倒影,花的倒影,云的倒影,相互交融与湖水之中,微风习习,唤起粼粼细浪,仿佛她们洒落在风中的微笑;而最怡人的,却是那一枝嫩荷,如一支挺立风中的羊毫提斗,玲珑剔透,一只红蜻蜒飞停在小荷的尖角上,梳理着透亮的翅膀,无需渲染,“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蜒立上头”的诗意已经立在眼前;一滴晶莹的水珠在荷叶上滚来滚去,在丽日的映照之下,恍若仙姑玉坠上遗落的一颗珠子。那一刻,于我而言,荷花却是世俗中独自艳丽的高洁,我一目已然铭记了。 那时,在课堂上刚读过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就喜欢在有月色的晚上经过这荷塘,想着《荷塘月色》那优美的意境,在夜深人静的荷塘上朗读背诵。想象着那荷塘的月光,游鱼在荷叶间嬉戏追逐,是否也会无意间触碰到荇叶,从而惊扰了荇叶的梦呢? 在这静静的湿地,我释放着乡恋,我储蓄着乡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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