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云的性格

芦沟月夜

一种 云 的 性 格

                             ——读沈从文《云南看云》

钱剑琨

生在湘西的沈从文先生，是写乡土的大手笔，他从湘西一路写来，写到云南，被云南的云给感染了，于是，他要写另一种乡土——云南的云。这“云”在作家的笔下翻腾变幻出异彩纷呈的色彩和一种独特的性格。

写云的散文，上世纪30年代当推瞿秋白的《一种云》，40年代自然是沈从文先生的《云南看云》。在战乱不止，国家危亡的当儿，在大后方的云南写云，需要一种精神和性格，而不是茶余饭后的闲适小品，这才是云南云的性格。先生自然有之。

云南因云而得名。这是大好的题材，卢锡麟先生的摄影，不能不说为作者写作本文产生强烈的欲望而动笔，这两者都是作者写作本文的契机。

“云有云的地方性:中国北部的厚重，人也同样那么厚重。南部的云活泼，人也同样那么活泼。海边的云幻异，渤海和南海云又各不同，正如两处海边的人的性情不同……”以云赋人，很好的比拟。在茫茫大中国的土地上，生长着不同性格的炎黄子孙，因北方的广袤而显得厚重与纯朴，因南方的清秀而显得伶俐与活泼，中国人的性格也是有地域性的。

作者就云论人的笔调还在尽情挥洒。“湖湘的云一片灰”“给湖南人增加了生命的发展性和进取精神。”巴山云雨是巫峡的险峻秀美，神女峰的变幻万千，峨眉的秀甲天下。只因云，四川变得神秘起来，“云似乎有了生命，人也有了生命”。

云的色彩自然是必不可少。“青岛海面的应当首屈一指”、“看来令人轻快感，温柔感，音乐感，情欲感。”海市蜃楼也少不了，这是一个长生不死的青春美梦。云南的云，作者没有给它描绘绚丽的色彩，它给人的印象不大相同，它的特色是素朴，一个“素朴”岂不是最好的色彩么？“影响到人性情也应当挚厚而单纯”，“单纯”就是一种美，一种真。它的意义就在一个“纯”字上。这一句写云南的云，为下文自然进行了过渡而不远离主题。

云南的云有它深厚的底蕴，“是用西藏高山的冰雪，和南海长年的热风两种原料经过一番神奇的手续完成的。”难怪作者对云南的云这样情有独钟。正因为神奇，所以色调出奇的单纯，比及黄山的云海，它是逊色的；正因为单纯，反而见出伟大。“完全是水墨画，笔调超脱而大胆”给人感觉竟十分轻。云南的云，即使是黑云，看来见只觉黑而秀，没有沉重可怕的象征，云南的云给你轻松明快的感受，不世俗。

这么美好的云层的底下，却有着世俗的人事，似乎太煞风景了，使人感觉痛苦的是“那么好看的云，孕育了这片天底下讨生活的人，究竟是什么？”两相比较的痛苦，似乎正是作者心中的苦闷。话题由此陡转，却也是尽在情理中事。作者所要赋予云南云的这种性格是单纯而素朴的，它不世俗，而我们眼下却有那么多的世俗。

人事的趋利是图，短浅目光，不能不使作者心有惊悸而焦虑。知识分子也好，大学生也罢，即使普通市民吧，他们就没有一种单纯而素朴的性格。

“一个人若乐意在地上爬，以为是活下来的最好的姿势，他人劝说不妨试站起来走，或更盼望他挺起背梁来做个人，当然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在国难当头的日子里，有那么一种人，显得如此平庸无为，叫人心寒，他们跟云南云的性格太不协调了，唯其指出他们的劣根性，当是一种必要。

卢先生的摄影作品勾起了作者这么多的联想和思虑。在沈从文先生的灵魂深处，定然有着中华民族不屈于外辱，不沉溺于人事的高尚品质和精神。卢先生的摄影作品，又何不是这种精神的外化呢？“色彩单纯的云有多健美、多飘逸、多温柔、多崇高！”我亦想起了40年代茅盾先生的《白杨礼赞》中的白杨树，这种西北极普遍的树，它的向上进取的精神，不也是一种纯素的性格么？

看云识天气，看云亦识精神，卢先生的作品代表的这种精神，正是我们的作家所要倡导和追求的精神。“社会中优秀分子一部分，所梦想，所希望，也都只是糊口混日子了事，毫无一种较高的情感，更缺少用这种情感去追求一个美丽而伟大的道德原则的勇气时，我们这个民族应当怎么办？”“这个国家的明天，是不是还有希望可言？”，沈从文先生从一个文化人的角度，发出了这样的诘问，是针对文化人亦是针对平凡人而言的，文化人应当成为一个民族的精英和脊梁，中国历代均有人在，卢先生、沈先生当是我们民族文化人中的先觉的一个分子。沈先生在文中对卢锡麟先生的作品高度评价“使我们习惯于向远景凝眸，不敢堕落，不甘心堕落”“是一个艺术家的最后的目的。”“使我们活在这片土地上，更好一点，更象人一点！”这是诘问之后的回答和追求。

文章最后一句话说“所以我觉得卢先生的摄影，不只是给人看，还应当引人深思。”是的，我们单就摄影本身，只能是给我们予艺术的感官享受，更深层次的当是透过艺术的层面，深入到心灵底层，用行动来完成我们共同的事业，这自然需要一种精神和性格——云南云的纯素的性格。

《云南看云》在平和冲淡中体现了一种人格魅力，高尚的心灵，纯朴的性情是这种心灵的体现。文化人是以人格作战斗武器的，李公仆、闻一多、朱自清诸先生何倘不是这样的。

作者从一种自然景物出发，悟出了人生的境界和追求，写来两相比较，在抗日相持阶段的大后方，实不泛给人予启示和感悟，同时也凸现了作者人格秉性闪亮的底色和不媚世俗的进取性格。

星光

在文学创作上，沈从文一贯主张创作自由，主张只要心灵自由，不受羁绊，随心所欲，便能写出绝好的作品，便能塑造出鲜活的形象，于是便创作了诸多世界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