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对“一方水土一方人”的说法不以为然,但走过、看过、念过一些地方后,才发现故乡对一个人的影响多么深远!“故乡”是什么呢?我以为是一个“城”——几户人家、几缕炊烟、几条街巷,这样的“城”有儿时嬉戏的梦境、梦中敲窗的细雨、梦醒时的惆怅或欢愉——当记忆有了符号,才有漂泊时维系的根,他乡邂逅的认同和畅饮。 其实,每座城市无论去过一次或两次,每次至多几天,而且记忆又如此的不可靠,如何谈得上认知呢!或许字里行间有失偏颇,但,又何妨呢! 悲情南京 很小的时候,奶奶、父母就讲我们的祖籍在南京城,说的地名还很具体,南京柳树湾高石坎子。而且周围持这种说法的家庭很多,这让我很是奇怪。如果我们真的是南京人的后裔,那么当年祖辈为何流离失所、飘泊天涯? 在南京,我们特意向同行考证祖籍的问题,不料他们对这种说法极为认同,并说西南许多地名就是南京的祖辈纪念故乡的一种方式,南京人的热情是发自内心的,周到而温情,不会让人感到拘谨,甚至更愿意相互调侃。其实,人与人能相互调侃时,说明已经认同了。 古都南京,已不能感受到西安那种历史积淀的感觉,但民国时期的气息还依稀尚存。记得看过一些史料,太平天国对南京“改造”甚为残酷,无休止的杀戮和摧毁彻底改变了南京城的模样,任何文明在暴力面前多么脆弱,哪怕这种暴力被冠以信仰的名义。 在我看来,南京是悲情的,在于历代定都南京的短命政权,在于雨花台的血光,更在于大屠杀的记忆。无论是《南京!南京》,还是《金陵十三钗》,南京留给我们的都是血和泪汇成的记忆。 我们用一下午的时间去了“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徘徊在这座以黑色大理石为主体的建筑里,难以抑制悲愤的心情。在那儿,看到的实物、文字、图片依然游离着血腥味,甚至隐约着恐惧、悲泣、挣扎、撕裂、反抗的声响!难于想象一只军队有组织、有计划地对数十万平民进行屠杀,整座城市沉沦于杀戮、奸淫、摧残和毁灭中。当年的日本人极尽所能任意兽性,而且若干年后仍然矢口否认,这是为什么?它们要干什么?我后来得知,就算到今天,对南京大屠杀内幕的挖掘仍在继续,甚至此前的“伤痕”年代里,因为阶级斗争的需要,曾经有意无意地回避这道创口。对历史的态度决定了一个民族将怎样前行! 西子湖畔杭州城 杭州怎么样?古诗说“山外青山楼外楼”,到了后才知果然名不虚传。 虽然是严冬时节游西湖,但完全可以想见春风拂面时西子湖堤上“一树杨柳一树桃”的景象,难怪许仙与白娘子的恋情注定要在这里发生,也是,换个地方哪来此前的“卿卿我我”和此后的“肝肠寸断”。某种程度而言,环境决定了恋爱的甜蜜度和成功率,由此,杭州的男人和女人是幸福的,因为有条件曾经、正在或将来在西子湖畔“赏花、赏月互对赏”。当然现在很多人更愿意在网吧、迪厅、夜市摊上开展此项工作,但我觉得“浪漫”毕竟需要意境和情调,始终要回归到花前月下的状态。 我一直以为,在杭州这样精致的城市里生活,容易消磨时光。其实,我错了。杭州的精致是内在的而非表象,难于想象一座城市拥有美景和高楼就一定会有品位,因为品味的根基在于人文环境。民国时期,浙江对中国的影响通过无数政治大腕的言行点滴灌输。而当下的浙商也掀起的国内的慈善热,引领着有钱人逐步蜕去暴发户的品性,关注和担当起扶弱济困的社会责任。诺!这就是品味。 上海大世界 起初,上海给我的印象是上海知青。记得小时候的邻居里就有一家女主人是上海人,在那个物质匮乏、缺少滋补的但很快乐的年代里,伙伴们一直惊诧于女主人的打扮和矫情:她的扮相很精致、她家吃饭的碗很小、她们家人讲话声音很细。我们对这不屑一顾,他们家小孩也感到很耻辱。多年后我才明白,一个城市在原住民心里留下的烙印竟如此根深蒂固。 后来,随着《上海滩》的播出,我才知道上海是大世界、是大都市。后来,再看张爱玲的小说,旧上海十里洋场,灯红酒绿,风花雪月的记忆随着《半生缘》、《封锁》遁入眼前,再后来,又看了王家卫的电影《花样年华》,在张曼玉的演绎下,旧上海的旖旎和风情万种显得是那样的生动曼妙。 不知什么原因,以前的影视作品或多或少丑化上海人,尤其是上海男人,被贴上势利、刻薄、吝啬、懦弱等贬义的标签。现在我想,是不是因为当时全国经济过于依赖上海,而产生地域性嫉妒心理使然?但的确潜移默化地误导了我们对上海人的认知。 但我认为上海并不包容,而是那样的个性鲜明,小资、另类又清高,就像一个精致美人矜持又冷艳的漫步街头,而路人努力在嘴角挂着不屑,却难掩内心的向往而频频张望。 皇城根下北京城 讲到城市,可能避开北京吗? 不可能,因为北京不仅仅是座城市,而是一个有着象征意味的地名。小时候最先感受的北京就是那首“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那时,我特别羡慕北京的小朋友,竟然能够生活在首都,生活在人民群众因为向往而时常念叨的地方。那时,谁家大人有幸从北京回来后,一律以传圣旨的做派将见闻娓娓道来,当然,我们自然是满脸崇敬、满脑憧憬,生怕遗漏了二次传达的谈资。 对北京的感性认识其实是通过王朔的小说,通篇的“京片子”让人仿佛活生生地置于那种环境中,甚至对国事、天下事都用一种调侃的心态和语言去解读,就一个字:“爽”。去了北京后,尤其与地道的北京人有了接触后,感到这个城市的确颇具味道。 我以为,北京实际是一个南北文化的交融地,自满清定都后,汉满文化相互渗透、相互交融,谁能分清哪是塞北的习俗、哪是中原的遗风?或许,“满汉全席”是最能表达这层意思了:“吃的都共享了,还分什么彼此?”共和国成立后,来自五湖四海的开国元勋们聚集京城,用不同的方言、尤其南方俚语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二代、三代之后逐步相互认同,又产生了新一代的北京人。都说北京人善侃,你还别说人家尽吹牛,毕竟皇城根下的人,大人物见多了、大世面识惯了、大场面经历了,你怎么好意思要求人家正儿八经地同你讲述京城轶事乃至外交秘闻呢? 其实,感觉北京挺包容的,可能京城的一木、一石、一院、一路都流淌着故事,所以不在乎外地人如何八卦。再说,八卦也总有个原点嘛! 老家陆良 把陆良和大都市一并随笔显得多么突兀和奇怪,甚至引人窃笑。那是因为老家是陆良。 儿时的日子是极为快乐的。因为家在农村,于是有了拿鱼摸虾的记忆,天宽地阔,小伙伴们尽情追逐嬉戏。 陆良是城市吗?我觉得现在的陆良仅仅是“城镇”,略去城市面积的要素,现在的陆良或许还不能同清末和民国年间的陆良相提并论,当然更不用说爨氏家族统治时候的南中地球。当年在美军修建机场带来了现代文明的启蒙,在飞虎队遗留下来的陆良的老照片中,钟鼓楼、老城墙、鼓楼拱道,依稀找得到陆良当年的光景。而一介布衣的孙渡走出陆良后,成为国民党高级将领;后来,共产主义的星火在那个叫沙戈村的小山庄微微泛起,信仰,成为一代人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精神支柱;再后来,随西南联大教授们的长衫被南湖微风掠过后,李公朴、闻一多、熊从周、张登高、……那些振聋发聩的名字便串联成陆良的往事,乃至推动了云南现代文明的发展进程;文化的交融还有一个重要的渠道——驻军,无论是明洪武年间垦边屯军,还是军阀混乱时期的滇军、中央军、军统局办事处……乃至解放后的解放军,驻军在地方互市、通婚、安居、置业,多元文化就悄然间传承下来。 陆良的战略地位毋庸置疑。若干年后,陆良必然成为城市。但城市必须包容,谁能想见纯粹靠原住民搭建起的大城市?我想,一座城市要有地标,更要有品味。地标可以搭建,而品味是不同文化交融繁衍后渐渐找到的那个共同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