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爨文化的演变 爨文化发源于盘江流域,以滇东高原为中心,形成于魏晋之际,鼎盛于南北朝时期,被取代于隋唐之交,前后五百余年,是辐射范围广达当时整个宁州境域(西晋时设,治所在味县[今曲靖麒麟、沾益、陆良一带],辖今云南全境、贵州西部和四川西南部)的地方性区域文化。为了研究和弘扬云南本土文化,丰富并发展中华民族传统文化,我们必须重视对爨文化的研究。 (一) 文化的形成是一个渐进过程,不象历史朝代那样,可以从某年截然划分,因而我们对爨文化的探索并不限于爨氏统治时期,而应追溯到更早。 “爨”字本为姓氏,据《爨龙颜碑》(是南朝刘宋宁州刺史爨龙颜的墓碑,全称《宋故龙骧将军护镇蛮校尉宁州刺史邛都县侯爨使君之碑》。原存云南省陆良县东南三十里处薛官堡[旧贞元堡]斗阁寺,现存陆良县城学河公园。)记载:“其先世则少昊、颛顼之玄胄,才子祝融之皓胤也。……。爰暨汉末,菜邑于爨,因氏族焉”,本“蝉蜕河东,逍遥中原”,后来“迁运庸蜀,流薄南入”。碑文说爨氏的先祖在上古为少昊、颛顼和祝融,西汉时为班氏“逍遥中原”,东汉时乃班彪、班固,至东汉末“菜邑于爨”,即以封地名“爨”为姓氏。尽管爨氏渊源有待考证,但南中(蜀汉时称谓,范围大致与晋时宁州同)爨氏是中原“流薄南入”的汉人则是为学术界所确认的。 爨氏自中原入滇后,经过与当地民族融合,已演变为云南古代民族——爨人,也称“爨蛮”。汉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武帝以兵临滇,滇王归附,汉王朝即在滇设置益州郡,既任命太守、县令、长吏进行统治,又任命当地酋首为王、侯、邑长,实行土流双重管理。云南开始纳入祖国封建大一统的版图。为了巩固边疆,汉政权不断遣戍卒入滇屯守,戍军以部、曲、屯编组,既戍守边防,又屯垦生产,并委长吏递相统率。长吏长期任职,落籍于滇,逐渐成为仕族,世领其职,日久天长,将国家戍卒变为私家部曲,形成了拥有屯田、人户、士卒的强宗豪族,称为“大姓”。爨、霍、孟等成为南中最有势力的大姓。大姓在经济、军事、政治上拥有强大势力。 爨氏以滇东为据地,雄踞一方。而滇东、滇东北,历来是中原与云南的重要通道,是联系滇、黔、川三省的纽带和桥梁。秦统一天下后,曾派人修“五尺道”(因道宽无尺,故名),即从今四川宜宾修到今曲靖附近。汉时,又在五尺道基础上把路面拓宽,称“南夷道”。这样,有效地把云南和中原连接起来,在经济文化交流上具有重要的意义,对爨文化的形成有不可忽视的作用,可以说,“五尺道”、“南夷道”为爨文化的孕育铺平了道路。并且,汉代对南中遣卒屯田,主要也在滇东北和滇池地区(滇池地区,东北至曲靖、陆良;南至元江;西至禄丰。见云南师范大学余嘉华先生编写的《云南文化史提要》)。 三国时期,中原三足鼎立,南中大姓在附蜀或归吴上持有歧义,蜀后主建兴三年(公元225年),诸葛亮统军南征,大败孟获于盘江,并采取“以攻心为上”的策略,遂很快平定了南中,改益州郡为建宁郡,以李恢为太守,把治所从滇池县(今晋宁)移到南中腹地味县,“收其俊杰,建宁爨习、朱提孟琰及获为臣属,习官至领军……”(《华阳国志•南中志》),爨氏家族成员始见于史籍。诸葛亮采取屯田垦荒措施,主要还是在滇东,且屯田不是军屯形式,而是在汉代基础上,调整屯田组织,鼓励拥蜀大姓吸收“夷”人组成“夷汉部曲”进行屯田生产。(详见《华阳国志•南中志》)。夷汉同为部曲,促进了民族的融合;吸收“夷”人参加生产,又扩大了劳动力的来源,提高了生产力。滇东经济由得到较大发展,味县地位日益突出,逐渐取代滇王时的滇池(今昆明晋城)政治、经济中心地位。同时,滇东政治、经济的领先为文化的形成、发展奠定了基础。 西晋武帝泰始六年(公元270年),王朝在滇设置宁州,为王朝直接统辖的十九洲之一,治所味县便成为云南第一个行政首府。味县亦当时爨氏家族的统治中心。此时,正值“八王之乱”引起各地纷争,中原四分五裂,宁洲地处边远,王朝无暇顾及,中原王朝派遣的官吏,多无法进行实质性的治理。造成咸康五年(公元339年)大姓霍氏与孟氏火并而同归于尽之后,爨氏独霸南中的政治局面。宁洲境域(即爨区)归于一统。即“爨氏……,属中原乱,遂王蛮中。”(《滇志》卷之三十,羁縻志第十二)。《爨龙颜碑》也称:“乡望标于四姓,邈冠显于上京”,“祖,晋宁建宁二郡太守、龙骧将军、宁州刺史”;“考,龙骧辅国将军、八郡监军、晋宁建宁二郡太守”,爨氏几代为官,“金紫累迹,朱黻充庭”,爨龙颜本人亦为“龙骧将军、护镇蛮校尉、宁州刺史、邛都县侯”。一九七一年,陆良县曾出土石刻一方,上书“泰(太)和五年岁在亲(辛)未正月八日戊寅立爨龙骧之墓”。这“龙骧”是晋将军名,地位略低于三公,晋南北朝在南中的统治者,多加封“龙骧”。这碑石虽仅寥寥数语,但也证明爨氏家族已显赫一时,称霸一方了。 政治的相对统一和社会的相对稳定,为经济、文化的发展提供了有利条件,加上北方受战乱之患的汉民大量南迁,入南中后带来了先进技术和文化,又与南中原有的滇池青铜文化(战国至西汉时期,云南以滇池地区为中心创造的文化)相结合,创造了以滇东高原为中心的灿烂文化,是为爨文化。爨文化,以崭新的文明取代了滇池文化的古老文明。 (二) 作为一种文化形态,爨文化具有自己独特的内涵和特质,现试归纳如下: 1、构成因素:多元 (1)从民族角度看 爨人并不是由某一个部落或民族直接发展演化而来,而是由多民族群体融合而成。目前,爨人的族属渊源,是学术界有争议的问题,但认为爨人是滇东高原先民——滇 、滇叟,与外来民族(主要是汉民)不断融合而成的观点却比较一致。而滇 、滇叟属古代云南民族。我们知道,先秦云南民族主要来源于三大系统:一是青藏高原南下定居的氐羌系统;二是东南沿海西迁而来的百越系统;三是属南亚语系的孟高棉人。这些原始部族不断分化、融合于当地土著,在滇东高原即衍变为滇 、滇叟,再与“流薄南入”的爨氏融合,便形成新的共同体——“爨蛮”。正因为如此,爨文化具有了多民族多元性。 政治制度方面,对于王朝关系来讲,实行的是郡县制,它接受王朝册封或委任,代表王朝行使统治权利;但对爨区各部落间关系来讲,实行的是姻亲制,各部落间相对独立,均有自己的宗教和政治首领——鬼主,几个有血亲关系的部落共奉一个大鬼主。(见《云南志•名类》)。这是一种特异的政治制度,既不是部落联盟制,也不是奴隶、封建制。 经济生活方面,既以坝子(云南人称盆地为坝子)农耕经济为主体,又兼有高原山地游牧经济的特点。这不同于北方草原民族单一游牧经济,又不同于中原典型农业经济。 宗教信仰方面,信奉众多原始氏族的图腾:虎、牛、蛇、火、稻等。以火、虎为图腾的,多属来源于氐羌系统的族群;而以牛、蛇、稻为图腾的,则多属来源于百越系统的族群。这些多原始氏族图腾,在爨区能得到各部落共同接受,确乃奇特现象。与此同时,爨人又信奉“鬼教”(见《华阳国志•南中志》),每个部落必有一个鬼主,鬼主便是祖先的化身。鬼主既不象汉族的“巫”,也不象纳西族的“东巴”,他既是本部落的宗教职业者,又是本部落的政治统治者,在部落中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总之,爨文化是多民族文化的复合体,具有多民族文化的特色。 (2)从区域角度看 爨文化也是众多区域文化的复合体。产生爨文化的盘江流域,地理位置较特殊,她处于滇池、夜郎、巴蜀、中原等几种文化的结合部。因而,爨文化自诞生之日起,就带上了多元区域文化的色彩。 爨文化是在滇池青铜文化基础上形成的,则不可避免地打上了滇池文化的烙印。 爨文化形成时期,中原纷争使大量汉民南迁,汉族移民入南中给爨地带来了先进的生产技术,同时也传进了发达的中原文化思想。另外,爨氏统治阶层也多为迁入南中的中原汉族,他们虽已“变服,从其俗”(《史记•西南夷列传》,但仍保留了较多汉文化色彩,故爨文化在许多方面都受汉文化影响极大。 古代巴蜀文化是西南古文明高度发达的标志,随着“南方丝绸之路”(其起点为巴蜀,中转为云南,终点为缅、印。见余嘉华先生编写的《云南文化史提要》)开通,巴蜀文化输入南中,对云南滇池文化和取而代之的爨文化均产生了很大影响,且秦汉以来,历代王朝对南中的治理皆以巴蜀为据点,尤其是三国蜀汉政权,民族政策深入人心,则巴蜀文化得以广泛传播,自然对形成中的爨文化起了外力推动作用。 秦汉时期兴盛于贵州高原的古夜郎文化,历史悠久,内涵深厚。爨地与夜郎故地唇齿相依,盘江古文明与夜郎古文明历来就互相影响、渗透,相近的地理环境和毗邻的地缘关系,密切了爨文化与夜郎文化之间的联系。 战国庄蹻入滇与爨氏自称源于楚,说明博大精深的楚文化与爨文化有不解之缘,爨文化体系中,或多或少地保留了楚国遗风,具有楚文化因素。 爨文化中有“鼎立鼓群”现象。鼎是中原华夏诸族的神物;铜鼓是西南诸族的神物。一般说来,在云南先秦及秦汉考古出土文物中,有鼓则无鼎,有鼎则无鼓。但在盘江流域却出现鼓、鼎并存,鼎立鼓群的文化现象,充分说明爨文化是中原华夏文明和南方民族文化交融的产物。 概而言之,爨文化以滇池文化为基础,融汉、巴蜀、夜郎、楚等诸文化为一炉,并自成一体,又具有多区域文化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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