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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爨文化”之说是否妥当?
龙海孤魂
一、 电视片《爨说》解说词一开始便有“曲靖地区,在漫长的历史岁月里,人们称它为‘爨地’或‘爨乡’。一千多年前这里曾生活着一个强大的民族——‘爨人’。”这里首先要分析一下这“爨地(爨乡)”与“爨人”的来历和历史状况。其实,稍有历史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些称谓都不似滇池与“滇人”、哀牢与“哀牢人”、昆明与“昆明人”、夜郎与“夜郎人”为当时的历史所记录。并为当时人所接受的称谓,甚至有的就是自称,汉朝廷曾先后给夜郎王、滇王(于晋宁石寨山古墓中出土、印文曰‘滇王之印’)和哀牢王(孙太初《云南古官印集释》、印文曰‘哀牢王章’)颁赐王印一事及印文为最直接的证据。这些带“爨”字的称谓,自然是源自南朝时期宁州的实际统治者爨氏,但是,这些称谓并不是当时就有的,作为地名出现于隋唐时期,作为人称则更晚才出现,并且不是当地人自称自认的。
《云南志?卷四》载“西爨,白蛮也。东爨,乌蛮也。当天宝中,东北至曲、靖州,西南至宣城,邑落相望,牛马被野,在石城、昆川、曲扼、晋宁、喻献、安宁至龙和城,谓之西爨。在曲靖州、弥鹿川、升麻川、南至步头,谓之东爨。”学术界对“西爨白蛮”与“东爨乌蛮”争论颇大。纵观《云南志》全书,“东爨”、“西爨”是作为地域划分用,“白蛮”、“乌蛮”是作为大族群划分的,而不是专指某部族,方国瑜先生《关于乌蛮、白蛮的解释》和马长寿先生《南诏国内的部族组成和奴隶制度》对此有详说。至于“西爨白蛮”不断句连用,西爨境内的“白蛮”,二者间根本就不存在等号关系。
二、《南诏德化碑》载:“初,节度章仇兼琼,不量成败,妄奏是非,遣越西都督竹灵倩,置府东爨,通路安南,赋重役繁,政苛人弊,被南宁州都督爨归王、昆州刺史爨日进、黎州刺史爨祺、求州爨守懿、螺山大鬼主爨彦昌,南宁州大鬼主爨崇道等,陷杀竹灵倩,兼破安宁。天恩降中使孙希庄,御史韩洽,都督李宓等委先诏诏讨,诸爨畏威怀德,再置安宁。……宓阻扇东爨……再和诸爨。"《云南志?卷四》曰:“诸爨豪乱……(南诏王蒙)归义兴师问罪……尽俘其家族羽党,并杀辅朝而取其女,崇道俄亦被杀,诸爨由是离弱。”《德化碑》与《云南志》的记载完全一致,东爨、西爨是作为地域名词使用的,而“诸爨”亦是专指爨氏家族,并非指“白蛮”、“乌蛮”等本地民族至于元明时期以“黑爨”、“白爨”称呼本地民族,以及明朝以后以“爨”来做为云南最大的地方民族——彝族,进而以“爨文”来做为老彝文的专称(见《辞海》释)等,己经与以前的历史相隔甚远而无任何关系了。
三、当时生活在滇国故地上的人们,是否真的融合为一个新的族类“爨人”来共同创造所谓“爨文化”呢?让我们仔细分析一下:
首先,华夏民族向来鄙视“蛮夷”何况且当时又处于统治地位。在这种背景下,先进的汉族会主动融合于相对落后的“蛮夷”或承认他们大规模融合于己,从情理上是说不过去的。至于出于加强统治目的或维护自己利益的通婚联姻,并不具有普遍意义,而且这样做未必就能改变其原有的文化型态。
其次,历史记载表明,这种大规模融合是不存在的。《华阳国志?南中志》载:“味县,郡治,有明月社,夷晋不奉官,则官与共盟于此社也。"立于南朝宋的《爨龙颜碑》上刻有:“黎庶痛悼,宋夷伤怀,天朝远感”之词。《南齐书?州郡志》:“宁州,镇建宁郡,本益州南中,诸葛亮所谓不毛之地也。道远土脊,蛮夷众多,齐民甚少,诸爨、氐强族,侍远擅命,故数有土反之虞。”《梁书?徐文盛传》“州在僻远,所管群蛮不识教义……文盛推心抚慰,示以威德,夷僚感之,风俗遂改。”夷与晋、宋与夷,蛮夷与齐民,群蛮诸夷与徐文盛的下僚梁民们,加上“南夷校尉”——“镇蛮校尉”的设置,可见夷夏大防之牢固,民族融合,谈何容易。
再次,在饱受儒教思想灌输的封建士大夫们及朝廷命官们眼里,云南地方民族不过是一群“不识教义”的边远“蛮夷”而已。《云南志?卷六》中尚有:“石城,城中有诸葛亮所撰文,立二碑,背上缘文曰:‘此碑若仆,蛮为汉奴’,近年蛮夷以木木耆柱。”这便是发生在“爨地”中心的情况,仅凭此,就谈不上民族融合的可能。只有中原王朝是天下正朔,汉文化也必然是唯一的正统文化,那能够轻易割损,更不用说舍弃。要求奉中原正朔,坚持汉文化的宁州统治阶级去接受,发扬被统治者中的多数——只配“为奴”之本地民族的文化,那不是等于要他们的命根子。 大家可以去翻看现存的《陆良县志》最初版本,里面对少数民族称为“蛮夷”。 四、六朝时期详记云南民族情况的文献史料,只有东晋常璩所著《华阳国志》其中有关滇东“爨地”(当时尚无此称)记录部分为《南中志》中:“夷人大种日昆,小种曰叟,皆曲头、木耳、环铁、裹结,无大侯王,如汶山、汉嘉夷也。夷中有桀、黠、能言议屈服种人者,谓之‘耆老’,使为主,论议好譬喻物,谓之《夷经》。今南人言论,虽学者,亦半引《夷经》。与夷为姓曰‘遑耶’,诸姓为‘自有耶’,世乱,犯法,辄依之藏匿,或曰:有为官所法,夷或为执仇。与夷至厚者,请之‘百世遑耶’恩若骨肉,为其逋逃之薮,故南人轻为祸变,恃此也。其俗征巫鬼,好诅盟,投石结草,官常以盟诅要之。” 这里所述当地民族构成很明确,即外来汉族“官”,本地汉族“南人、学者”与本地土著民族“夷人”等并且人数最多的便是“毋常处、毋君长”的“昆明人”后裔“夷人大种曰昆……无大侯王”(因为在明朝大规模汉民移入以前,云南汉族在历史上是少数民族)。这种尚处于“无大侯王”的历史状态和以“征巫鬼,好诅盟,投石结草”原始宗教为基础的“夷人”文化,早已为当时先进的汉民族所跨越,这些“夷人、夷帅”们的文化,是不可能为带者阶级偏见、民族偏见的“官、南人、学者”们所接受,而只能为之所利用。于是便有“夷晋不奉官,则官与共盟于此社也”、“官常以盟诅要之”,“故南人轻为祸变,恃此(可以走依,为之执仇的夷帅遑耶们)也”,而那些尊崇汉文化的精英——“学者(即儒生)”们,也会“半引《夷经》”,学两句精彩的比喻来调节被整天子曰诗云弄得紧绷绷的神经,要叫他们也去“征巫鬼”、“投石结草”占卜,做“耆老”们的门生信徒,是绝对不可能的,更不用说“曲头、木耳、环铁、裹结”地归化到“夷人”中去。“恩若骨肉”毕竟不是骨肉,只不过“与夷甚厚”感情深罢了,互相依靠而已。“独尊儒术”的汉武帝平滇开始,以儒教为代表的汉文化便进入云南,并随统治者一起占据着统治地位,于昭通出土的汉碑《孟孝琚碑》碑文中,“十二随官受韩诗,兼通孝经二卷。”并尊称“孔子大圣”、“颜路哭回孔尼鱼”及“痛哉仁人,积德若滋”等便是明证。南朝宁州所留下的,除寥寥几字记载外,实物也只有几块碑刻与累累“梁堆”了。先看一看作为所谓“爨文化”核心的大小爨碑,内容上,东晋《爨宝子碑》有“举秀才”、“淳粹之德,戎晋归仁”,可见主人生前对中原朝廷与文化的忠心赤诚。南朝?宋《爨龙颜碑》有“夏后之盛,敷除五教,勋隆九土,纯化洽于千古,仁功播于万社”,的确是传播、坚持汉文化之功臣。从形式上,刻字墓碑本身就是汉文化的产物。
五、除大小爨碑外,南朝宁州所遗碑刻亦多与爨氏有关,传世的还有《祥光碑》地方志书载的《爨王罙碑》和《爨云碑》现代又出土了《爨龙骧碑》无论爨氏曾与“夷人”联姻到什么程度,众多爨氏墓碑及葬制所暴露的汉文化特征,以及这种与当地土著“夷人”完全不同的葬制和墓形,在后来被称为“爨地”的土地上的屡屡再现,都足以说明南朝宁州占据统治地位的民族坚持的是不折不扣的汉文化。
同样的证据还来自宁州早期的最高统治者,曾官宁州刺史的霍承嗣墓,霍墓与爨龙骧墓同时期,汪宁生先生《云南考古》中对此墓论述如下:“梁堆”和内地同时期墓葬基本上属同一类型,这表明他们的葬俗和生活方式与内地世家大族无甚区别,昭通后海子东晋壁画墓则进一步说明了“南中大姓”本身的族属及其统治下的民族成分。此墓北壁上部绘龟蛇、莲花和云气,下部绘墓主人坐像。此人穿汉式宽大袍服,手执麈尾,周围有伞盖、团扇等仪仗,又有侍从多人,亦多著汉装。东璧上部绘楼阙和白虎等。下部绘执幡(招魂幡、引者注)者一列及骑马狩猎者一列。西壁上部绘楼阙、青龙等,下部绘人物四列,最上一列手执环首刀,最下一列骑马,均穿汉装;其中两列头顶梳尖髻,形如今四川凉山彝族的“天菩萨”,身著披毡,亦与彝族相同,他们似处在穿汉式服装者监视之下。南壁上部绘朱雀、云气等,下部绘房屋一所,有斗拱、瓦顶,檐牙高翘。从四壁之画至少可以看出下列几点:第一,“南中大姓”身穿汉式服装,居住汉式房屋(楼阙和房屋均使用斗拱)信仰汉族的四神,使用汉族常用的麈尾和仪仗等。第二,在他们统治之下,有各种身份不同的人……西壁下部的四列人物应就是“夷汉部曲”的形象,“夷部曲”地位最低,他们必须在已经归化或原为大姓家臣的身着汉装的“汉部曲”监视下行动。第三,就今昭通一带来讲,“夷部曲”之中有今彝族的先民。由上可见,姑不论“南中大姓”祖先血统如何?到了这时他们本身应该算是汉族。 六、“爨文化”没落时的初唐情形又怎样呢?樊绰在《云南志》中,明白无误地记录了当地的各个部族及其习俗文化,却怎么也看不出“曾经辉煌”的“爨文化”的痕迹。“爨文化”究竟体现在“爨地”上的那一个民族身上?按“爨文化”立论者的说法:“爨文化”是在“爨地”上成长起来的一种区域文化,并且因南诏王对“爨地”的打击而衰落。“爨地”上的“乌蛮”“白蛮”同样遍布云南各个地方,民族文化岂能用地域就能隔开的?今日云南边界上跨省、跨国居住的民族比比皆是,这些民族的文化就因一线划界和一道国境分割得大厢庭径了吗?南诏王不过只是杀了几个爨氏的头面人物,并且将“西爨白蛮”强行迁往永昌,这样做不过是效法秦始皇,便于控制统治而已。
“爨文化”究竟指的是那一种文化呢?如果以两爨碑为核心,那是典型的汉文化,如果指的是地方民族文化,那么“爨地”上至少两个以上不同源流土著民族各自的文化,岂是一个“爨”字所能概括得了的,那种后人杜撰出来的所谓复合型“爨文化”,是把同一地域内不同民族的各种习俗、文物硬凑到一起的产物。
总之,谁首先提出“爨文化”一词是一个谜,而爨文化其实就是中原文化,汉文化的继承和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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