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nllfcw 发表于 2015-9-7 16:34:51

白水塘忧思录

本帖最后由 ynllfcw 于 2016-6-16 17:03 编辑

    白水塘就在我的故里,是我魂牵梦绕的乡思地。    都说陆良为云贵高原最大的平坝,素有高原水乡之美称,十里荷乡相映成趣。    身处高原,虽然身边没有“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的浩瀚洞庭,但这大坝子是南盘江的流径地,镶嵌在这山水间的水库、池塘、湖沼如佳丽,不期然就凝眸淡愁在你的面前。而白水塘便是这其中一方最深情的眸子了。    在高原,这些大大小小的水面,时而称“塘”,时而称“海子”,并没有“湖”的称谓。想想,通常应该是水面小些的为塘,水面大些的为海子。而湖应该是诗化了的“海子”。其实,“海子”,在北京、四川九寨沟、内蒙、西藏及云南多地,都有将湖泊说成“海”的,如九寨沟有芳草海、五彩海、树阵群海……它们明明是一个个在地质学上被称作“堰塞湖”的地貌单元;老北京皇城亦有西海、中海、南海,它们明明是一座座在地理学上被称为湖泊的水体。有人说“海子”是“外来语”,系蒙古族语言,是元代随元朝征服而落地生根。由于蒙古草原少水,十分稀罕水草肥美的坑塘湖泊,称为海子,意即花园。海子简称为“海”。《宸垣识略》记载:“北人凡水之积者,辄目为海。”及至今,把湖泊称做“海子”或“海”的地方,均是原蒙古族征服过的地方,说明我的故乡在元朝时也是蒙古铁骑踩踏到的地方。    其实不尽然,从古至今对塘和海子的划分就没有钦定的尺寸,也许海子的想象空间远远比塘丰盈美丽,故而崇尚浪漫的人们就尽可能多命名一些“海子”吧。如陆良现今遗存的地名——“山冲海子”、“小海子”、“平海子”、“上海子”(板桥)、“下海子”(三岔河)、大海子(中涎泽)……,名称一叫,就像呼唤一个女孩的名字——“燕子”、“小芳”……感觉本来模糊的身形就突然鲜活起来,一些灵魂里隐匿的温馨,甚至甜美的气味都能够复活感动,充盈心间,滋润鼻唇。哟——这里原来曾经是一片水泊!    那这白水塘呢?!如果抛开上述所说的意思,单听这“塘”,便让人觉得小了、俗了,一口池塘岂能容下多少草郁树芳呢?其实,这里的“塘”,应该与“长江三角洲”的“海盐塘”、“戚浦塘”、“白茆塘”等意义相近,是江河与海的交汇口既“河口”的意思,这大概与陆良人是江淮之地移民的后裔有关。这一信息,也诠释了古陆良海的地理变迁信息——在杜公河未开凿以前,这里是古陆良海的“河口”,是古陆良海与南盘江的交汇口。这白水塘原是中涎泽(古陆良海)的一部分,只因杜公修河、西桥炸滩,将古陆良海的水澈出,使沼泽变为良田,这白水塘因地势低洼,便逶迤出这一滩水泊,范围在现三岔河镇的盘江、摆杨、舟东、三岔子、天宝寺、太家头、清河、沙沟岩等村,约十多平方公里,按理说应该也叫“海子”了。后来,杜公河修通,南盘江自东北而西来,杜公河自关圣宫切南盘江南来再西向,使这最后的一汪水泊固化而一再缩小,随着周围的围海造田,沼泽又变成了良田,这水泊就只有两平方公里了。且被周围的万亩良田和连绵的农舍围困着,还在有逐日缩小的危险,但不妨碍其成为一方胜景。夏日农历六月间,登高一望,四处皆是浑圆碧绿的荷叶,挨挨挤挤,一直向远处延展,争红夺艳的莲花点缀其间,宛若神话传说中的莲台宝座,璀璨夺目。    我想起幼时在三中读高中的二年,从老家洗马湾出发,我每天走路从她身边经过。那时的环境才是真正的生态。沿湖道路皆泥埂,高高低低,犬牙交错,长满蒲草;一个个眸子般的水塘便点缀阡陌间,塘中水肥鱼跃,荇叶迷离,乡民们便将这些田间的塘子叫“腰沟塘子”,这“腰沟塘子”又通过条条沟渠汇入白水塘中,且塘与塘相连,互相串通,舟楫在中自由往来。    春天,蓝色的苕紫花,还有蚕豆开的细碎小花,热闹着湖沼四野的田埂滩涂,还有秧田中嫩黄的青秧,濡湿着滇东的清明;荷啄钻出了淤泥,有的半掩着羞颜,支支青翠……你就不知道馥郁的一阵阵清香是谁身上散发更多,又是谁不经意邀请来一群群鸟雀,白色的鹭鸶,青色的翠鸟,还有鹬和凫,鸟们歌声婉转清丽,只有麻雀叽叽喳喳议论不休。那时,父亲会划着大船,到湖中心去捞湖泥,捞起的湖泥间,竟有鲶鱼卧而不动……    五月后,稻秧青青,荇花曼曼,田野、水草间不时有秧鸡和水鸟的和鸣……脚行处,不规则的泥埂便蜿蜒着在田野中蔓延,洋溢静谧浪漫的色彩。星期天,有时候就会邀约着二三朋友,拿一根竹竿,吊一根尼龙线,挂一个大头针弯成的钩子,穿一条蚯蚓悠悠坐在岸边……热了,脱下衣裳钻进水里来一个凉快;渴了,掐一个荷叶,抄来湖水就喝;饿了,涉进湖中采来菱角就食……    那时,遍地水草,有荇、蒿、菰、蒲、菖以及带剌的苲草……那荇叶间在水草间,恬静,如从未曾入世的婴孩,一直静静地沉睡在水面,仿佛从《诗经》睡到《毛诗传》,再到《风诗类钞》,就醒在我刚读了古诗的眼中。蹲下观荇,浊手不能采摘,那是亵渎了她的高洁。那时是情窦初开的年龄,诗化的感情也间着诗化的浪漫——真若爱,莫伤害,当在心中整理出一片静处,将她收于眼,种于心,行世便有了一份清澈。清清潺潺,荇生于塘;流觞曲水,影浅梦长,这白水塘的荇叶也便种在了少年的梦里。倘若微风或小雨时,无需遮挡,便可看风轻点水面的足迹,那一圈圈的涟漪散去,听微雨轻吻,看水珠在心与心之间与荇叶水草玩耍、碰撞、融合,渐而隐于塘中,再无踪迹,心扉随之清爽。    而穿过田野,到白水塘边,满眼是一望无际的荷塘,莲叶田田。碧绿的叶子清新可人,使人想起“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的词来;零星的荷花点缀其间,低面深藏碧伞中,送给这绿海一抹醒目的红;而湖水清澈见底,荷叶的倒影清晰地映在湖中,特别是在荷叶稀疏处,疏影横斜,则更富韵味;而荷花也映入湖中,宛若轻盈的粉蝶,若有鱼儿游过,水纹轻漾,似窃窃私语,若悠游嬉戏;叶的倒影,花的倒影,云的倒影,相互交融与湖水之中,微风习习,唤起粼粼细浪,仿佛她们洒落在风中的微笑;而最怡人的,却是那一枝嫩荷,如一支挺立风中的羊毫提斗,玲珑剔透,一只红蜻蜒飞停在小荷的尖角上,梳理着透亮的翅膀,无需渲染,“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蜒立上头”的诗意已经立在眼前;一滴晶莹的水珠在荷叶上滚来滚去,在丽日的映照之下,恍若仙姑玉坠上遗落的一颗珠子。那一刻,于我而言,荷花却是世俗中独自艳丽的高洁,我一目已然铭记了。    那时,在课堂上刚读过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就喜欢在有月色的晚上经过这荷塘,想着《荷塘月色》那优美的意境,在夜深人静的荷塘上朗读背诵。想象着那荷塘的月光,游鱼在荷叶间嬉戏追逐,是否也会无意间触碰到荇叶,从而惊扰了荇叶的梦呢?    在这静静的湿地,我释放着乡恋,我储蓄着乡思。    ……

ynllfcw 发表于 2015-9-7 16:35:03

本帖最后由 ynllfcw 于 2015-9-8 17:16 编辑

    曾几何时,这塘中的藕成了乡民致富的资本,于是,这湖边的泥埂便加宽变成了砂石路;又曾几何时,这湖中的万倾荷花成了一道风景线。小城的人来了,在这里消夏却暑;大城市的人来了,在这里体味高原水乡的魅力;摄影家来了,在这里摄出高原荷花迷离携来的千金实惠;文学家来了,荷叶间游离出一篇篇美文;离乡的游子回来了,这是游子的乡思地……于是,这砂石路便加宽成了水泥路,人看到了这因风景而起的利,于是两边不断填土,农庄、农家乐、水上娱乐应运而生,楼房鳞次栉比,湖被围起来养鱼,变成一潭死水;原先与之相连的池塘和水道也因围海造成而被填埋成良田,鱼失去回游产卵的通道,最终使湖中的名贵鱼种——金线鱼绝迹;水失去了流动的渠道,而从村中淌过的水道,而几乎成了乡民们的污水排泄池。湖水不再清澈了,发着幽幽的绿,荇叶不再迷离了,只水葫芦疯长,遮去水底游鱼的身影……倒是那荷花,依然繁繁密密、风姿卓约地开开落落……
    可这是在外游子的乡思地,一些有识之士再三呼吁,政府应当对白水塘加于保护,或建成公园,作为周围居民休息散步的休闲场所。多年前,三岔河镇政府实施了一些保护,四周道路硬化,固住了湖区,但水质没有改善,环境依然在恶化,四周乡民仍在依湖无规则地乱建房屋。省级搞滇中城市群规划时,已将陆良列入范围以内,听说市政府有一个以建设莲荷王国为目标的万亩稻荷高原水乡项目,因白水塘的生态及四周民房的乱搭乱建和进出道路狭窄而花落他家。
    时不时,我只感觉一阵阵寒气搅得心口疼痛难耐。
    我不得不审视我生存过的乡村,审视这水体污染:有人说,这是乡民的陋习,将河道当作“天然垃圾桶”,不少人随意向河道、水渠倾倒生活垃圾、建筑渣土、畜禽粪便等,我深以为然;又有人说,农业生产方式的转变,使农家肥转辗入河、入塘,我也深以为然。过去,粪尿和菜皮等是宝贵的农家肥,每到冬春还要罱泥积有机肥,现在农民用上化肥,嫌用粪尿、菜皮麻烦而弃之,嫌罱泥辛苦而不干,尤其是一些造了楼房的农民,家里用上所谓的“节约型抽水马桶”,将未经处理粪尿直接排入河内,河再流入塘中;还有人说,是农作物资源的开发利用没跟上,大量余料被废弃,我还是深以为然。秸秆曾是农家的好燃料,现在农民用上了煤气或煤炉,秸秆不受欢迎,而这一资源的开发利用工作又没跟上,收割季节,除部分秸秆焚烧得烟雾腾腾,其余悉数丢入水渠、河中。水花生、水葫芦等曾是养猪的饲料,如今养猪不用水生植物。这些水生植物夏秋生长繁殖,冬天落叶成泥,腐烂沉积,淤塞河道;搞管理的朋友又对我说,这是我国水利管理的体制使然,实行“分级管理”制,即国家水利部管全国主要大河,省、市水利局管省市级河道,县区水利局管县区级河道,剩下的面广量大的乡村级中小河流和“毛细管”状河道及星罗棋布的池塘、断头浜等,名义上由乡(镇)村管理,但实际上因种种原因,处于无人过问、无人管理状况;最后学生态的朋友对我说,这是盲目填(塘)河扩地,破坏了生态环境使然。前些年围海造田,填了所有的“腰沟塘子”,近年来一些乡村为扩大工业、居住用地,又盲目填平一些田间池塘和中小河流,自以为是花最小的代价来增加用地,实际上使池塘和中小河流缩减,破坏了整体生态环境。
    这种种的使然,让我深思。
    我不得不审视我们的发展模式:在心为物役,GDP冲动和政绩膨胀主导着的现代社会,正在以所谓“发展”的名义,在全球化进程中,毋庸置疑地统一我们所有人的“快乐标尺”。即便是作为“返璞归真、回归自然”胜地的白水塘,其延续千年的从容宁静,也在这个一切服从于“发展”的时代,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中,“发展”的困境中。从地理符号上来讲,这里是坝区村落间的水泊;从文明进程来看,滇东的乡村仍处于传统农耕文明时代;从现实比较上来讲,滇东的各项发展指标仍处贫困之中。农耕文明时代,甚至前农耕文明时代的滇东,在速度和增长指标的指挥棒下,回望过去似乎有无限的留恋,守望现在却又是满目疮痍,展望未来却又踉跄难行,渐行渐远。
    看着波光鳞鳞的白水塘,以及岸边熙熙嚷嚷的游人,我不禁产生这样的感慨:鱼不混乱,人却混乱了,人污染了自己生存的地方,又以旅游的名义,到处去污染。于是,我在心底默默地为白水塘祈祷,希望她不要像被污染得面目全非的滇池一样,从汲一桶水便可以做饭到远远地瞥见便想着要转身逃离,这不失为一个惨痛的教训。古有愚公移山,有大运河,现代有红旗渠,有大寨田,近有围海造田,移山填海等,人们天真地以为可以战胜自然,可几十年过去了,人们发觉大自然并没有被征服,人类反而遭到了无情的报复,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于是,人们终于明白,大自然是不能够被征服的,人类只能同大自然和谐相处,在相互尊重中取得一种协调,在这片大地上和谐共处。不然,等到白水塘的澄澈像古陆良海(中涎泽)一样消失了之后再来寻觅其遗踪,那将是生活在陆良这片大地上的人民的悲哀。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地球上因为突然消亡而留给人们的前车之鉴常常会让人只会望“失”兴叹,一筹莫展。
    我的天性里面带有一份固执,固执得想要唤醒这水乡的清韵与微笑,固执得宁愿融入野地也不愿穿行于繁华的街头,总奢望把高山流水当作知音,于是,我常常感动于法国诗人亨利·德·雷尼埃的诗:为了你的眼睛/我希望有一片平原/和一片碧绿而斑斓的森林/悠远、柔和/展现在地平线明朗的天空下/载着几座轮廓美丽的山丘/逶迤、腾跃、岚气弥漫/仿佛融合在柔和的空气中/或者几座山丘/或者一片森林/我希望/你能听到/大海磅礴而舒缓的涛声/汹涌、深沉、轻柔/偶尔/它就在你身边哀叹着/像是在倾诉恋情/在海涛的间歇中/你能听到/离去很近的一只鸽子/在沉寂中鸣唱/低声细语/像在倾诉恋情/在淡淡的阴影中/你能听到淙淙流淌着一泓清泉……尽管知道这将是一个无法企及的梦,可当我看到白水塘岸边很繁华的小镇、现代的设施和那么多的游客时,我的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我想,如果这里向外只有一条曲曲折折的羊肠小道,就只有几个依湖而建的小渔村该多好呀!
    ……

喵喵の铃铛 发表于 2015-9-7 16:41:06

看着山明水秀渐渐变样,只有家乡人才知道那种痛。

zgx540612 发表于 2015-9-7 18:41:31

ynllfcw 发表于 2015-9-7 16:35
曾几何时,这塘中的藕成了乡民致富的资本,于是,这湖边的泥埂便加宽变成了砂石路;又曾几何时,这湖中 ...

自然的文明在经济的大潮中被污染,基本是不可避免的事了!但愿陆良有个有效的措施将它拉回来。{:yx:}

ynllfcw 发表于 2015-9-8 19:26:40

喵喵の铃铛 发表于 2015-9-7 16:41
看着山明水秀渐渐变样,只有家乡人才知道那种痛。

谢点评!对呀,这种痛只有家乡人才能体味。

ynllfcw 发表于 2015-9-8 19:29:11

zgx540612 发表于 2015-9-7 18:41
自然的文明在经济的大潮中被污染,基本是不可避免的事了!但愿陆良有个有效的措施将它拉回来。

谢老曾点评!但愿各级政府能如您我所愿,拿出切实可行的实际行动,挽救频危的生态。

zgx540612 发表于 2015-9-8 21:24:23

ynllfcw 发表于 2015-9-8 19:29
谢老曾点评!但愿各级政府能如您我所愿,拿出切实可行的实际行动,挽救频危的生态。

但从现在的这种领导体制和“为完成上级任务“而奔官的现实人才动机来看,这种可能性最近是不会有大改观的!{:yx:}

天涯孤鸿 发表于 2015-9-8 22:12:20

也许,不久的将来它将不复存在

ynllfcw 发表于 2015-9-9 08:39:12

天涯孤鸿 发表于 2015-9-8 22:12
也许,不久的将来它将不复存在

谢您的点评!是呀,再不保护就将象古陆良海一
样永远地消失了!

天涯孤鸿 发表于 2015-9-9 22:07:39

ynllfcw 发表于 2015-9-9 08:39
谢您的点评!是呀,再不保护就将象古陆良海一
样永远地消失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现在叫罢手,可能很多人不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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