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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冬天

已有 871 次阅读2011-11-27 19:17

冬天到了,秋天还不到,冬天就到了,还很冷。
    在冬天的时候我是很讨厌冬天的,冷的一切都是冷的。而在其它季节我又是时常怀念冬天的,因为其他季节不能给我一种忽然温暖的感觉;而且只有寒冷能让我在其他季节的躁动平静下来;另外,冬天还会下雪,看上去很洁白。所以总的来说,冬天算是个不错的季节。
    因为这个冬天我也终于安定了下来,这是没办法的事。如果我还不安定的话,那么结局必然只有一个,冻死。
    “这天真他妈冷啊,”子君凑过来说。这实在是一句废话,但又是一句真话。
    子君是个人,也是让我安定下来的一个重要因素。在我掏光身上所有的钱都无法寻得一间完整的屋子来过冬的时候,子君来了,就像国统区的人民热切盼望解放军到来的时候来了,于是我们有了一个共同过冬的地方,我当即把他看成我的命中贵人。事后我才知道原来他也是在无法完整的支付一个月房租的时候遇到了我。两个身上揣着相同的钱的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互相找到对方以得以安全地躲过一个寒冷的冬天,这实在是一不小的奇迹啊。这使得我相信,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我们聚到一起一定是要干桩大事的。
    可能子君的父亲希望他将来做个君子,所以给他取了这个名字。但是从外貌形态动作上来看他都不像个君子,反而像个小人,不,应该是小人物。不过很快我就改变了我的看法,最准确的评价应该是“猥琐的小人物”。这主要缘于他给我的第一印象不佳:刚住进来的当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看书,他开门进来就问我有没有黄书。我愣了一下,回想数十年光景真没有碰到过这么坦诚直接的人,然后说了句没有。我当时想这个人真俗啊,可是没想到后来我竟然与他相谈甚欢并发展成为莫逆之交,这让我发现以前的我是多么虚伪,而这厮竟强大恶心到什么事情都能引人往淫秽色情的方面遐想。不知道我是喜欢他的直接还是俗呢。
    “是啊,可能会下雪,”我附和了他一句,没想到刚说完天上真的就下雪了,子君很惊讶的看着我。我想:“难道大学生还相信封建迷信?”
    子君是中国三千多万大学生中骄傲的一员,尽管他的学校很难给他什么荣誉感,但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大学生,不是依靠送礼走后门,而是从幼儿园一步一步考上来,中途没有因为早恋被学校开除,没有因为学习压力大而精神崩溃,也没有因为高考失利而跳楼自杀,终于顽强地活了下来,这实在需要比董存瑞高举炸药包还要强的心理素质,这真的值得他骄傲。这一点我是很佩服他们的,我就因为心理素质不好,学业无成只好到处流浪。
    至于子君为什么要在外面住,听他自说是实在受不了学校那一群整天就会玩游戏的傻逼和势力的小人,还有几个整天吹嘘昨晚纵欲无数,今天肾亏无度,实则连碰下小女孩手都面红心跳的伪色狼;加之学校课少索性就搬出来住了。他给我的感觉是他们学校好像除了考试外从来都没课,所以他也能够每天早上和我同时起床。
   
    因为下雪我们只能进行室内活动,而我们的室内活动又局限于睡觉和说话。我们的房间没有任何布置,这是没有女人的缘故,大的房间让人心空荡,进而让生活空荡,对子君来说是放荡。在两个男人吹了2天天上地下,八卦野史,诸如“刘嘉玲漂亮一点还是张曼玉漂亮一点”之类无聊的问题(很多时候我感觉别人很无聊,而自己更无聊,所以我们只好一起无聊),连彼此初恋情人的名字都告诉给对方后我强烈的感觉无论如何是不是该找个异性了?怎么说都有三十七度,用来暖手或者捂脚是绰绰有余的。
    其实从我懂事起我就一直希望找到一个美丽的姑娘在一个美丽的地方做一些像看秋叶泛黄,白雪纷飞的事情。以前我认为我这个理想很庸俗,后来才发现其实这是个很崇高的理想,只是这个理想从来都没有实现过,因为我所寻找的从没出现过。
    理想不能实现并不痛苦,痛苦的是被别人实现了。就像你追不到一个女孩并不伤心,伤心的是她被别人追走了。我经常看见两个彼此喜欢的人在大冬天的从我面前并肩走过,兴致盎然,生机勃勃到让人不服气。我相信一切都是要还的,比如说在大家都死气沉沉的冬天他们盎然了,那么在大家都盎然的其它季节他们就必然要蔫掉。
    现在,在这样一个地方,要实现这样一个理想,我只能依赖子君,而子君必须依赖于他的学校。于是我们一起参观了他的学校,或者说参观了他们学校的姑娘。
    雪还没有化。子君的学校的主道很宽广,可以容下一大片余晖,两个人走十分温馨,一个人走万分凄凉,所幸我们是两个人。学校的外面停着许多好车(当时我对好车的概念就是凡是两个门的轿车都是好车)。
    我说:“是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都这么有钱?”
    “哪里,这些车都是来接大学生的。”
    “二奶?”   
    “恩”
    “大学生里怎么会有二奶?”   
    “你不能这样想啊,你就当二奶有上进心来上大学了。”
    “哦,知识就是财富啊!”
    知识和财富真是对搞不清的东西,到底是先有知识然后有财富,还是先有财富然后有知识。
    我接着问:“难道大学里面就没有好姑娘了?”
    “你有钱就不这么想了。”
    “这帮有钱的孙子啊,多好的白菜都让猪给拱了。”
    子君马上愤慨的看着我,我忙说:“没说你,没说你。”
    子君看着我是因为他的爸爸比较有钱,所以他也比较有钱,虽然他大多数时候是没有钱的。主要他的钱会很快的花在女人“身上”。
    “那么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好姑娘了”。因为我没有钱,一直都没有,将来也不可能会有。
    子君说“你不能这么悲观,据调查说成功男人的配偶平均都比他小12岁,你现在才20多岁,所以你媳妇可能还在幼儿园和别的小朋友玩泥巴呢。”
    我大受鼓舞,但一想到还要再单身12年岂不是更加悲哀。
    “要不咱别走了,去幼儿园看看?”
    “你总不希望你未来的妻子和你第一次见面就称呼你叔叔吧,再说了才七八岁啊,禽兽啊。最重要的一点是我觉得你不会成功,你觉得你会不会?”
    这个问题让我很受伤。
 
    说到幼儿园,我还真的想起一个姑娘,当然,我和她不是在幼儿园的时候认识的,只是我感觉她好像永远都生活在幼儿园里面。
    那么美好单纯的姑娘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以后也不可能会遇到,单纯的像一张白纸,尽管有的时候那是无知。她对我抱着极度崇拜的心理,品牌忠诚度几达百分之百,这种崇拜到底是怎么来的,我不得而知。我猜测是因为那时候我是学习委员,我中学的时候是学习委员,这让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是个奇迹。像我这样一个一事无成的人能得到一个可爱女孩的崇拜很不容易,所以我竭力的在她的面前表现着自己的渊博,整天胡说八道。能胡说八道不快乐,能有一个女孩听你胡说八道才快乐。
    在那个叫做青春期的时候(其实青春说白了不就是青年人发春嘛),是个学生都或多或少有些畸形。大部分人都在玩忧郁,这些人最大的特征就是站在窗子边上发呆,我真怀疑他们会忽然就跳了下去,或者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至于有没有泪流满面就不知道了;小部分人流行叛逆,整天抱怨老天瞎了眼埋没了自己这种胸有乾坤的人才;还有一部分是整天扎身书海,梦想“一朝题名天下知”的好学生,这部分人经常打小报告,打小报告绝对是一个人童年里干过的最猥琐的事情;剩下的都是些接近犯罪的人,也就是说按照他们的性格发展下去犯罪是迟早的事情。总之,就是在性命无关,无伤大雅的时候大家都是很乐于时不时表现一下自己的个性的。但这个姑娘却不属于任何的一种,我总觉得她是跳级上来的,这实在是很难得。
    但是即使是她相信我的胡说八道我仍然不快乐。那时候的我成天就在思考诸如“我为什么要活着,活着有什么意义”之类操蛋的问题,思考的一片颓废,除了街头的烟贩子看见我精神抖擞外别人都是一脸厌恶。问题是我还不抽烟,所以到最后烟贩子看见我都精神不起来了。其实现在想想,最主要的原因是我睡多了,一个人在床上时间太多了自然虚幻,肯定会觉得不真实。并且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
    她可能是因为崇拜所以喜欢我,她有多么喜欢我不重要,但如果有一天她不喜欢我了,那对我来说一定是个致命的打击。尽管如此,我却不喜欢她,我自己都觉得奇怪“这么好的姑娘我怎么就喜欢不起来呢”,可能是因为她太喜欢我了。我觉得面对喜欢自己的姑娘我就该装出一副不喜欢她的样子。
    但我不用装都不喜欢她。她希望她的偶像是无所不能没有困惑的,而作为偶像的我是不能早饭出现一次晚饭又出现一次的,毕竟到现在我都没有见过主席或者总理一面,而要做到这一点真的太难了。我只想有一个姑娘在我的面前严肃地看着我听我说点我想说的东西,她不是,她的生活没有沉重的东西,家庭和睦,衣食无忧,只是憧憬一份明净的爱,脑袋里没有大志向,生活里没有大悲哀,可我不是……她很好,但不合适。所以最后她给了我致命的打击。
 
    “快看,快看,美女”子君像发现了恐龙一样激动的指给我看。
    这个姑娘的背影真的很漂亮,还很时髦,让我情不自禁的想看看她的正面,这就是男人最大的弱点。其实很多时候你只要看着一个背影心旷神怡就可以了。
    “追不追?”
    “追”
    然后追着看她使我们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同学,你好,请问你知道食堂在哪里吗?”子君追了上去。
    美女回过头来,这算是一个脸蛋和背影比较协调的姑娘。
    “你们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吗?”
    “不,是”
    “那你们怎么会不知道?”
    “我忘了”
    我拼命忍住没有笑出来,那一刻,我才发现子君是个流氓。
    “什么”,姑娘用怪异的眼光打量着我们,我不由大窘,主要因为我穿了一双拖鞋,还穿着袜子,没钱,所以我还穿了两件衬衫,一件长袖一件短袖。我想一切的放浪形骸我都具有了,这不能不让我紧张。我一见美女就紧张,更别说如此邋遢猥琐的出现在美女面前,真丢脸。
    但是美女的目光并没有因为我惊世骇俗的装束而在我的身上停留,反倒是仔细看了看子君,我又是一阵愤慨。主要因为子君穿了一件名牌羽绒服,虽然子君是个真品都能让他穿成冒牌的人,但美女还是直接忽略了我,被美女轻视,这真是件无可奈何的事。
    忽然,子君的电话响了,是她女朋友叫他一起吃饭的。
    结束通话后子君对美女说“同学,谢谢你啊,我又想起来了,再见。”还没等美女看够子君,我也没看够美女,子君就扯着我走了。
    等走出一段距离后我问子君“走这么急干吗,你怎么不向她要电话啊?”子君和他们宿舍的伪色狼有别,他是真正的色狼,而这实在不符合他的风格。
    “我女朋友在那边看着呢”
    “嫂子很凶?”
    “待会你自己看”
    “那你还追不追这个姑娘了?”
    “追啊,不过要先等等”
    “等什么”
    “等我和你嫂子之间的第三者”
    我当场愣住。
    我看见子君女朋友的第一感觉就是如果她知道子君刚才的想法一定会一巴掌扇过来并骂着操你大爷的,然后飘然而去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我第一次想用“豪放”这个词来形容一个女生,这仅仅是她的衣着给我的感觉,对于太异常的东西,我向来很难接受。
    其实他的女朋友长得还很好看,有一股成熟的风韵,只是妆化的太浓,太成熟了,就会很快烂掉。
    子君找了一间餐厅,因为晚上,光怪陆离的灯光直晃眼,还放着音乐,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乐曲。
    子君的女朋友问我“兄弟,抽不抽烟?”
    “他不抽烟”子君替我说道。于是这个女的就自顾自的抽了起来。
    对于不熟悉,没有感情基础的人和事我一概敬而远之,本来就是陌生人,为什么一定要装出一副很亲热的样子。
    再好看的女人抽烟都有风尘味,不好,但风尘是种难以名状的气息,男人都喜欢风尘女子。这个女人吞云吐雾让我感觉有点呛,又不好说,只好忍着,我更加坚定了刚才的想法,觉得子君会一直等下去,因为除了他这种口味独特的人,我想别人是不会主动撞上他女朋友的。
    点完菜后子君问我喝点什么,他女朋友点的咖啡,他喝啤酒,我喝酒不行,又不会喝咖啡,只好喝水。
    “水,我要白开水”
    子君的女朋友怪异的看着我,这让我感觉我今天真的很怪异。
    “哈哈,没有水,不过有豆浆。”
    “好,那就给我碗豆浆吧。”
    在热气蒸腾的空气中,朦胧的世界忽然变得美好,天气也随之升温,我忽然觉得生活充满了意义,这真是一碗心灵豆浆啊。
    一碗豆浆都能让生活变得有意义,可见生活本身实在是没有意义。
    很快菜都上齐了,子君指着一盘土豆对他女朋友说“你怎么就这么贵呢?”
    我这个人最大的好处就是苦日子过惯了,好养活,一天几碗大米饭就觉得生活很充实,实在不行,连菜都可以不要。加之几天没吃饱饭,所以我吃的津津有味,甚至都没有吃出什么味来。
    进食途中子君的女朋友接到一个电话,放下筷子就要走,子君问“干什么去啊?”
    “社团开个会,先走了,你们慢慢吃吧”然后就走了。
    我低着头说:“嫂子再见。”
    然后我听见子君说“难怪化那么浓。”
    由于消失了一个女性,我吃的更加不顾矜持,一桌饭菜很快下肚,喝下最后一口心灵豆浆,我打了个嗝说“饱了。”
    子君去付账,我没有客气,主要我不不习惯和人客气,也没钱客气。
    于是我们的校园之行完美结束,此行颇有收获:认识了2个美女,并吃了顿饱饭。
 
    从学校回来后子君表现的很兴奋,能让这个孙子这么兴奋的除了女人我想不出别的东西。
    果然,他接着就说:“我一定要追到那个姑娘。”
    “你不等了”
    “不能等,先下手为强”
    我不明白他在拥有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后还会对另外一个不是自己的女人表现出这么大的兴趣,这在我看来是不可思议的。
    但不管怎样,拥有这么清晰的一个目标并为之奋斗,使他整个人看上去都神清气爽,这是多么鲜活的一个生物啊。能有个事做,不管什么结果,起码都比我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和将来让人安心。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很难看到子君的身影,女人真的是摆脱群居生活的唯一理由。我没有姑娘可追只好过着简单的生活,简单的生活就是下意识地在等待一件不可预知的东西,然后我整天无所事事到别人看着就像在干大事。
    因为子君的消失导致我食不果腹,他在和他的新女友浅尝则止的时候我在厨房苦苦寻找一个馒头,他天天笑容满面的时候我天天以泪洗面。
    这期间,圣诞节到了,街上到处都是圣诞老头。其实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弄清楚什么是圣诞节,而我二十年来也从没有过过一个圣诞节,甚至十八岁以前我都一直以为圣诞节又是纪念哪个非正常离去的伟人。
    我觉得圣诞节更应该叫荒诞节,而平安夜其实是最不平安的一夜。
 
    街上一对对情侣欢声笑语。寒风呼啸,我倍感凄凉,我忽然想打一个电话,打给一个纯情的姑娘。
    这个姑娘学习认真,面容娇好,清纯的摧枯拉朽。而我当时对学习认真的姑娘都有好感,那时候我想我是特别喜欢这个姑娘的。
    我矢志要和她在一起,由于她学习很认真,所以我学习也必须得很认真,因为她的爸爸是个富翁,加上我一直觉得与自己喜欢的女人只能共富贵,而不能共患难。如果我不认真学习,就只能用她的钱,用自己女人的钱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于让人接受的事情。认识她以前我只知道耐克阿迪是最贵的,认识她以后我大致了解了一个LV包的价格。她的爹对我从来都是居高临下的,在教给我人情世故的时候更教给了我一个真理“爹都是残酷的”。
    但是我们最后还是没能在一起,因为诡异的升学考试。平时我在班上都是四十多名,班上总共七十人,而她一直都在全校前十名,没想到考试结束后,我进了全校前十,而她出了全班前十。从此我的人生观学习观彻底崩溃,开始自暴自弃,思考人生。
    升学后我们还偶有联系,这时候的我渐渐发现她并不纯情(其实纯情只是一种腔调,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纯情,只有疑似纯情),甚至还很俗,俗不可耐,俗到小骨头里。我很诧异以前我怎么会那么喜欢她,人世间的事情莫过于此,用一个瞬间来喜欢一个东西,然后用很多年的时间来拷问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这个东西。
    所以以前的想法是不能太当回事的,我以前的想法总是很容易的被自己推翻,这真是件沮丧的事。
    这个姑娘还喜欢浪漫,而我最讨厌女人追求浪漫。所以我总跟她讲我家的母猪什么时候下崽了,然后我家的小猪崽又掉进粪坑里之类的事,这让她总觉得我将来会回家养猪。这让我自己都觉得很无趣,她竟然还听得津津有味,整天梦想着和我坐在猪圈门前看星星。
    我们最后还是分手了,我身上的乡土与她身上的大城市有着无法弥补的隔阂,我永远都是个农民,步入不了她们的圈子,也不会用几年的收入来买一个包。
    都说分手像分娩一样痛苦,但是我记得当时我们好像还说了些依依惜别的话和假情假意的祝福。我记得我和她讲的最后一句话是“常联系啊”,挂断电话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只从同学那知道她好像上北京去了,唉,其实北京只知道上她。
    但现在我却很想给她打个电话,甚至连最后一句话都想好了“我这个地方很远,你能不能坐火车来看我?”
    我下定决心,然后找了个电话亭开始缓慢的拨号,整个过程花了两分钟,然后话筒里提示我拨打的号码错误。我决定重新拨一次,这次我按照记忆里的数字飞快的拨下,提示音还是号码错误。
    如果连号码都记错了我也就没有给她打电话的必要了,我不禁一阵黯然“我真的老了,连11个数字都记不住了。”
    我只好回屋子睡觉,晚上真是虚幻,感情比较冲动,还是踏踏实实的睡觉和做梦比较实在。
 
    这个城市的天空似乎特别高,高的连颗星星都看不清,而我们村的星空仿佛触手可及,永远璀璨。
    我骨子里不是一个漂泊的人,我也从没有真正想过离开我的家乡。我经常听见别人说:“我再也不呆在这个地方了”但是来年他们仍然在这个地方。可是我是想呆在我的家乡的,我瞻前顾后,深思熟虑后发现离开家乡我只能客死他乡。我们中学老师曾经评价我说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害怕改变,不会有太大的出息,总的来说是会一辈子平庸。我当时觉得自己是干大事的人,就很傻很天真的回了一句“老师你平不平庸呢?”教育不成被反教育,这是老师最不能容忍的,于是我就接着被教育。
    现在想想我们的老师真是个好老师,那么有先见之明。
    但是我最后还是离开了,因为我觉得生活不应该是这样,总想给平淡的生活加点味道,于是来到了这里。这里算是祖国的边疆,比起支援边疆建设祖国之类的事来说我更热衷于打家劫舍占山为王。其实就算我给生活加上了味道它也会慢慢的变得平淡。而我在一个熟悉的地方碌碌无为了很多年后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接着碌碌无为。
    我甚至都不会想念我的家乡,我的爸妈,我认为想家那是郁郁不得志的废物干的事,我不想让我的爸爸骂我是废物。最无奈的是我发现我幼时经常爬的那颗树上已经爬上了别的孩子,我的家乡已经不属于我了,我没有家乡了。
    我忽然明白我为什么需要一个女人了:原来我只是在寻找一种家的安慰,或者说在疲惫的时候有两条大腿可以让我沉沉睡去,或者大腿的主人能够认真的听我说话并且相信,或者即使相处半天也可以不说一句话。想来想去我发现只有我幼儿园的小朋友能满足这一点,她当时对我说过“我和你一起回家”。
    “一起回家”这四个字不管在哪个人生历程都有不可替代的人生意义,可是等我回过神来已经20岁了,而她也可能已经是别人的孩子的妈了。毕竟,再漂亮的女人都有嫁做人妇的那一天。而能意识到这一点,说明我已经成熟了。
    想起这个幼儿园的小朋友,我笑了笑,曾经在玩游戏的时候她做过我的媳妇。
    接着我蹲在街边哭了起来。一个人会哭说明他还有灵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越来越少哭了。
 
    这边的冬天很长,在冬天过了三分之一的时候,我又看得见子君了,他追爱未遂,惨败而归,无精打采,一脸黯然。
    这个世界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另外一个人的悲伤的,就像我不能理解他为了一个雌性生物的悲伤。但我还是竭尽所能的安慰他:“兄弟,没看上你?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几根血管加上肠胱、肚杂、腰子、尿泡嘛,咱也有。”
    我发现我有这样一种素质:把一件艺术摧残得体无完肤,这才是真正的艺术。
    子君伤心的说:“问题是她看上了一个穷酸,整天就会在她耳边说‘我想和你一起起床’之类的话,这能不让我恨吗?”
    透过他的话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那样一些人是那样的富有童心。
    “哦,原来是一个诗人,那女的喜欢风花雪月吧,你是怎么追她的?”
    “我跟她说‘我想和你一起睡觉’。”
    听完,我对他再也同情不起来了。我说:“给你一个流氓,给你一个诗人,你选谁?”
    “可是诗人和流氓都是没有结果的职业,她怎么就选了诗人呢?”
    “也许人家比较纯情。”
    “纯情,我追她那么多天怎么没发现她纯情,再说了,她出身商人世家,无商不奸,她怎么会纯情?”
    “哦,那你应该庆幸,女人太聪明了不好。而且你放心,他们好不久的。”
    “为什么?”
    “他俩一个商人,一个诗人,怎么会好的长久呢?出现这种情况只是诗人的利用价值比你大而已。”
    “我发现你心理怎么比我还阴暗。你确定,那我一定要亲眼看着她们分手,这一定很爽。”
    我真的无法理解子君,试着理解都不行。一个我爱的姑娘和她爱的人牵着手从我面前走过,我一定会很悲伤,而如果这个姑娘因为某个目的和她不爱的人牵着手从我面前走过我必将更加悲伤,因为在我脑海中又失去了一个“好姑娘”。
    我接着说:“你不是还有一个呢吗,做人要知足。”
    “这个也没了,她说和我呆在一起没有安全感,安全感,这年头什么东西有安全感,牛奶,蔬菜都没安全感,除了安全套什么有安全感?我还担心跟她在一起没有安全感呢。”
    我正在无言,他又抬起头来幽怨的看着我说:“她说她喜欢上你了。”
    “谁?我?你没骗我?”
    “恩,你嫂子,喜欢你”
    我不由大骇,这个世界太疯狂了。我忙对子君说:“兄弟,对不起,这事我也不知道啊。”
    子君忽然表现得很兴奋,“你有没有意,要不我帮你撮合撮合?”
    我真的弄不清楚这家伙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忙说:“不用不用,你就跟她说我想先立业后成家。”
    “你骗得过去吗?你自己和她说吧。”
 
    我和子君的前女友再次见面还是在我们上次见面的地方,只是这次少了子君,她也没有化妆。
    我局促的坐在她对面绞尽脑汁的想想出一句得体的话语来委婉的拒绝她,拒绝一个美女,这话真的不好说。
    其实我最想问她为什么会喜欢我,又不敢。
    想了半天,就在我想说“咱俩不合适”的时候她开口了。
    “你不喜欢我就算了,你要会喜欢我我也就不会喜欢你了。”说的很直接,让我有点懵,半天才转过来。
    然后她又自顾自的抽烟,神情有点落寞。
    看着她精致的面孔,我心里竟然一动,我想任何一个庸俗的女人都会在别人心里留下点东西的,何况她并不庸俗。任何一个人都是有故事的,也许在每一张平凡的脸背后都有着让人不胜唏嘘的沧桑。
    我向她要了根烟,也抽了起来。
    然后我发自内心的对她说了三个字“对不起”起身走了。
    回想我和她相识一场倒也别致,竟以抽烟而始,以抽烟而终。
 
    在冬天过了二分之一的时候,子君终于如愿如偿了,为兹庆祝,他特意抱回一箱啤酒。就着猪耳,我们开始觥筹交错,胡言乱语,昏天黑地。
     世界开始缩小,自我逐渐膨胀。
    “我真佩服你,我不相信她们会分开的,没想到她们真的分掉了,这个世界真的没有好女孩了。”
    “你不是有钱吗,怕什么?”
    “我是说真的”
    “那你还相信我”
    “你不是也相信嘛”
    我没说话,沉默了两分钟后子君开口了。
    “你内心一定很瞧不起我”
    “怎么会,我不会因为这样就瞧不起你的”
    “对,你不会,但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你知道吗,其实我很羡慕你,你不会有嫉妒心,因为你太骄傲了。”
    “哦?”
    “你看似没脾气,其实这才是真的自负,不会看不起谁,也很难看得起谁。”
    “你喝醉了”
    “恩,我喝醉了,但我很清醒。”
    “那么你错了,我不骄傲,一点都不骄傲,还很自卑,只有极端的自卑才会爆发出畸形的自尊。其实自尊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是个很奢侈的玩意。而且,我还很嫉妒你。”
    “我有个有钱的爸爸?”
    “恩,我嫉妒你简单,觉得痛快就去做,从不去想值不值,所以你无名无利的却很快乐。我就不会。”
    我发现我今天很健谈,能让男人讲心里话的除了女人就是酒精。每一个人都有些注定不想与人分享的秘密,不在酒后是很难被知道的。
    “不,你会,因为你书生意气,书生意气不好。书读的多总觉得自己是精神世界的帝王,不喜欢铜臭味,不喜欢卑躬屈膝,所以你只能逃避。但这个世界少不了书生意气。”
    “你是夸我还是骂我?而且我喜欢铜臭,在街上捡到钱我一定会面不红心不跳的揣起来。”
    “你不要打岔,你思维貌似很发散,其实很执拗。你一直在伪装,说着离我们遥不可及的事情,不想让人发现你的不甘和压抑。”
    我再也调侃不下去了,我自己都没有这样深刻的了解过自己,这一刻我不知道他是我还是我是他,或者我们两个本来就是一个人。
    可能因为我从小就很穷,受过很多白眼,饿过、冻过、寒酸过,人生没有引路人,只能自己摸索。所以我从小就懂得保护自己:要想不被伤害,就只能极端自我,八风不动,心如磐石。
    这一夜我们纵酒狂歌,癫狂大笑,嚎啕大哭。
    接着我们沉沉睡去。
 
    我是被呛醒的,醒来的第一感觉就是必须要知道时间,无法判断时间,这样的感觉很不自在,仿佛被轰然前行的时间给抛弃了。其实时间本身是静止的,是不能用分钟,小时来计算的。
    我摇醒子君“着火了”
    “哦,几点了,哪里着火了?”
    “我也不知道”
    “走,看看去。”
    我们闻着糊味找去,发现着火的竟然是我们的房子。
    子君大为高兴,“你去报警吧。”
    “不用,再等会直接告诉房东就行。”
    二十分钟后我们站在院子里面看着我们的房子熊熊燃烧,应该是看着房东的房子熊熊燃烧,并等着消防员的到来。飞焰腾空,蔚为壮观,我们感觉暖意盎然,温馨感人,酒都醒了,甚至连尿都忘记撒了。也不抑郁了,这样的情形,再抑郁的人都会觉得爽。
    警笛嘶鸣,消防车到的时候子君说:“要不再让它再烧会?”
    “可以,你去跟房东和消防员商量商量。”
    “那算了,还是看他们灭火吧,毕竟人这一辈子能看到几次消防车灭火啊。”
    火完全灭下去的时候是凌晨四点半了,按照国内的办事效率,火烧起来的时候应该是夜里三点左右。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我们百思不得其解,消防员叔叔也不知道,只好按天灾处理,因此没有追究我们的责任,我们得以免费看了一场壮观的火灾。
    后来我觉得不找到失火的原因的话我们让房东撵出来心里都会不痛快,于是尽管房东对我们咬牙切齿深恶痛绝,我们还是冒死返回现场,搜寻蛛丝马迹。
    满屋焦黑,我们找不到任何东西。最后,细心的子君在窗脚找到一个烟头,窗帘已经被烧的剩了点布灰。于是,我们一致得出结论,这场火灾的罪魁祸首是子君的烟头。
    如果不是因为去子君学校,子君就不会追那个女孩,如果不追那个女孩子君就不会喝酒,如果子君不喝酒就不会把烟头乱丢,如果烟头没有被乱丢也就不会失火。
    我因为子君得以安定,又因为一个女人再次漂泊。而我们干的大事竟然是纵了一次火而不是纵了一次欲。
 
    站在子君的学校门口,我对子君说:“兄弟,再见。”可能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
    “你要去哪?”
    “不知道,反正不在这里了。”
    冬日的阳光暖洋洋的,我抬起头看着天,阳光略微刺眼,有些不适,我忽然又想抽根烟。
    “给我根烟。”
    “给你两根,一根留着做纪念吧。”
    看着天空不断的变化,我才发现虽然我来这个地方很久了,却从来没有看清楚过这座城市。
    人们为什么喜欢来这里,可能因为这里够简单。
    这个冬天真的很冷。

路过

雷人

握手

鲜花

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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