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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亡人邮局 (小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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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1 20:20: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亡人邮局 (小说·上)一,
自社会上兴起“个体专业户”,看着那些把钱弄得“哗哗”响的“老大”,福兴总觉得肚里不是味道,每当路过街上那一间连一间由电光射得花花绿绿的店铺,街边摆成七颜八色的小摊,他总要梭磨着眼角认真地浏览一下,并时而朝那脸上笑咪咪的摊主蹲下去搭个讪,点点头,然后在心里边打个结,回到屋里便双手拄着下巴或抚着脑门默默地思虑盘算起来……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昨天他是个买白菜需要犹疑的工人,今天他还是同样去拿那几张紧巴巴的月薪。
做长途话务接线员下岗的妻子这天终于忍不住了!在煮饭时将那在清水白菜里搅了好几搅的白铁锅铲朝他一扔,骂道:
“脓包!!钱,钱……亏你还天天讲那心理、顾客的需要哪。”
福兴抚着脑门的手一松,顿时间楞住了:
“什么?妳把哪话重复一遍。”
“说——说……”妻子狠狠地把脚一跺,唾沫星子象流星雨样的朝福兴就直喷了出来,“你这个没出息的呆子!!只经常口口声声‘生意必须出绝招!’必须‘根据人们心理的需要’——必须……”
“哈,没想到、没想到我俩终于想到一块儿去了!!“福兴空然一怔、什么也不顾的将身一扑,猛一抱紧紧搂住那满脸怒气的妻子,冒着漫天乱飞的唾沫星子,就将嘴朝她的双唇贴了上去,直将她莫明其妙的亲得透不过气来了,才一松手高兴的将拳头朝天乱晃着喊道:
“干,就这么办……”
二,
西街头,那个从没人注意的小巷口。冷风掠过那片长得半人多高的杂草稍子,又闯过墙角处那块突出来半戳的狼牙砖头,不住地散发出一阵阵“咻——,咻——……”尖啸声来,使人自然的就想到了这样一个毛骨悚然的字眼:“鬼门关!”
在这昔日令人毛发倒髭的“鬼门关”上,今天,竟猛地爆显出了一片生气——在那半人多高的黄土墙上,沿着那颗尖尖的狼牙,用不逗苍蝇的化学浆糊,粑出了一张雪白整齐的隶书广告纸:
每个人都有过去,过去往往与冥冥相连。以往为沟通这种冥冥联系,大多请巫婆、神汉用纸物引火来搬输阴阳,迷信费钱毫无道理。现本人特办“亡人邮局”以高科技术为您服务,业务范围有:代发书信,代拍电报……如无书写能力,可由本局职员代笔。保证信信送到,无收批注退回,价格取国家法定价资一半并当面处理。欢迎光临,欢迎使用!
时间:每晚黄昏到子夜12时;
地点:箭头前进处;
三;
从来没有这样惬意过了。回到家,理剑如释重负样的朝床上一躺,顿时进入了梦乡……
“儿啊,”当他重复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将大盖帽拉得低低的走过那段阴森森的石块路面来到平展展的水泥大道上的时候,看看前后左右没人,他那紧吊到嗓子眼上的心情顿时豁然开朗了起来,理了理那因刚才紧张而弄得半吊着肩的制服,恢复了做为一个国家干部日常的庄严后,就款款走进前面一家餐舘要了一碗大肉面,并破例的伸手朝胸前的衣袋里掏去……见他要付钱,那半卷着袖、将半截白布围腰撩在怀里的老板忙将手用抹布一擦,就一窜步跑上来紧紧地按住了他,说,“别别,小张,日常我打扰的您还少吗!?”……两人就这样推着,让着,眼看那两元钱终于就要塞进老板腰袋里的时候,突然,不知怎么搞的?这个胖老板的身腰扭了扭,竟不知不觉的一下晃动着变细了身子,成了他生前最爱喝两杯并经常嚼油炸花生米的爸爸,喊出了一句他记忆最深的话来!他一惊,忙瞪大了双眼……谁知,不看不当紧,一看,那老爸临入敛时由他亲自理上去的两撇八字胡须,竟随着他那满意的微笑一上一下的抽动了起来,并将那话象吐金豆样的一颗接一颗从嘴里用舌头拨了出来,“儿啊,您真孝顺!今晚上您往邮局寄来的信和伍佰元现钞都收到了……真难为您了啊,每月就那么点钱,还——还……”爸爸的声音,不知不觉的又一下哽咽了起来……、
    “不,不,没啥。”听着老爸这低沉的声调,理剑禁不住脖子也一下梗了起来。为了不让这凄凉继续下滑下去,他忙一把抚住了老爸那冰凉颤抖的肩头,硬着头皮的笑着凑到了那片冥国特有的尖耳朵上道,“现今市场开放了,干我们这一行的,只消生个眼法……算了,别说这些。我寄给您老的现金能用吧?”
“能用,能用,简直太好用啦!!”一听这话,老爸一下高兴的就象活人样直跳了起来,声音也一下象泄放的洪水样直淌了起来,“以前您们烧来的那些纸钱,太不方便了!现我用这邮局取来的现钞票子,不少鬼都争着看,愿以五倍的纸钱来换哩——为这事,我拿了一张去送判官,他竟喜欢的将舌头也伸了出来,说:‘一定用十倍的福荫来报答您’哩……”
   “真的?!”理剑高兴得一下就抓住老爸的手直跳了起来,喊道,“哪——哪以后我一定想法子多汇点这样的钱来……”
四,
怀着对二十年前因横穿街道而被汽车撞死女儿的挂念,方奶奶打着手电在暗黄的反射光里左摸右问,被眦着獠牙的路中石块给绊跌的脑门上血流如注,满脸血污的好不容易才来到了“亡人邮局”那间布置得富丽堂皇的屋子里,在那张摆着架“镝镝哒”不住乱响的老式音响电报机前一动不动地默默坐了下来,静静地朝头戴耳机,将三个姆指紧紧按在胶木键上有节奏敲个不停的福兴望着,等着……
“啊,鬼——鬼……”福兴一个劲只顾埋着头在发电报,当他好不容易发完了一页纸刚要往下翻时,猛然间一下发现身边一个人影正悄悄地坐着,除满脸的污血已经发黑外,额角处还在一个劲不住地往外渗那腥红的鲜血,而两只已经涂得鲜红鲜红的手,还在一个劲不住地往上抹、抹……他从没见过这恐怖的景象,又猛然间一下想起了自己所开的店名,顿时间吓得脸色刷白,发一声尖叫,就一下子吓晕了过去!
方奶奶正默默地坐在那里抹脸,现一听店主人尖叫“有鬼!”,顿时间给吓得全身一软,四处乱顾着就一下子倒在了地上,紧紧地一把抓住了福兴那冰凉的手,不住地颤抖着喊:“同——同志,鬼、鬼……鬼在哪儿?!”
灯光下,见那全身污血的“鬼”竟一把朝自己抓来,福兴那被吓得只剩了一丝游气的双眼再度一翻,已经说不出话来的嘴再一张,眼看着就要气绝了过去的时候……猛然间,他竟突然想起了“鬼”的手必然是冰凉的!而这抓住他的手,却不仅是热的,而且还在发抖……于是,凭直觉,他马上意识到是“人吓着人”了!!凭机灵,他马上在咽气换息的一霎那猛跳了起来,又一把死死地抓住了方奶奶的双手——一提,哈,果然是人!!他一下开心的笑了,说道:
“老人家,您干吗弄得这样头破血流的……都、都吓死人了唉!!”
“啊,不、不……”方奶奶见状,这才想起了自己的头,忙不好意思的又一抹脸,这才悲伤的说道,“前晚,我来您这儿拍了个报,可两天了,却就是不见那可怜的女儿来看我……您——您不知道:她——她死的时候才五岁,都怪我,哪天买菜时一时松了手……”说到伤心处,方奶奶那晶莹的泪水,竟一个劲儿的在她那满脸的污血中碌碌滚了起来,在那污血里划出了一条条鲜明的道道,“您——您不知道:以前,我每次烧纸,她总要扑来向我吵着要那个街头商店里的洋布娃娃。可——可近来却连一点音信也没有了……”
“噢,怪不得我说怎么“心潮涌动‘哩?!”见说,福兴那双刚才被方奶奶抹得一手是血的手一抖,心一跳,整个儿的腑脏差不多象被狗咬了一样的疼痛起来……可就在这时候,他那个发财的意念又在他脑子里晃荡起来,象麻药一样的一下漫过全身,拉扯着他那刚才因真情刺激而连连跳着的眼皮往上一翻,马上就换出了一幅奸商的笑脸,举起那沾满鲜血的手随便将一张写满密码数字的电报稿一翻,就信口说道,“老人家,妳说的那电报刚才退回来了,说……噢,此魂去年死了——到、到阳间一个大干部家投胎去了……”
“啊,真的!!”方奶奶见说,顿时忘了一切的就一把扑过去紧紧地抓住了那张她根本就看不懂的“电报”,不停的用那糊满污血的双手抖个不停地在四角上展着、看着,然后一把将它紧紧地贴在胸口上就放声的痛哭了起来,“儿——儿啊,娘、娘终于还清了这笔冤枉债,替——替妳找到了一个再不愁没人领的家了……”
五,
晚霞喷吐着夕阳的恋情,在越来越浓的铅灰包裹下,渐渐地沉了下去。
热闹了一天的街道,悄悄地平息了下来,象一块极大的木板浸泡在一潭浓浓的静水里。
鲇五蹲在闷亮的高压电杆灯下,手不停的往脚前那蓬从石缝里挤出来的蒿草上不知不觉地拧着、扯着、撕着……直把那残枝断叶洒了一地,默默地将他脚面给严严实实的遮盖了起来。远远望去,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一块被人遗忘了埋在那里的半截石头。只有他那双眼,仍一动不动地闪着幽光,楞楞地朝斜对过那个黑洞洞、张着大口的小巷里盯着,看着……
终于,那把昏暗灯光毫不客气一口吞下的巷口一闪,反射出一个上穿无袖衫、下着迷你裙,将一对浑圆的丰乳高高挂在胸脯上,随着一双肉乎乎雪白大腿一迈一扭、晃来荡去的卷发姑娘从中走了出来。
“芬妮!”
鲇五顿觉全身热血乱涌,半蹲的双腿犹如两根突然受气的气球扯着干瘪的沉重躯体就一下弹跳了起来,把死死拽住双脚的残枝败叶踢得天女散花般的撒在空中就猛虎扑羊样的一头朝前扑了上去,粗喘不止的狂喜着就将一张发麻的双唇朝前贴了上去……
黑暗中白芬妮正兴致勃勃的想象着今晚上就要和她私定终身的恋人约会情景,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甜蜜,幸福的巴不得双脚会马上长出翅膀来的就一下朝前飞去……可谁料到,就在这快乐得她全身轻盈地要向上浮的时候,街头上竟会有人象一头老虎样狂喊着一下朝她扑来,并天狗吞月样将她搂在怀里朝她唇上贴来!她一下傻眼了:气一促,沉重的双腿一软,顿时“扑冬”一下就两眼发黑倒在了对方的身上……
鲇五从来没有象今晚一样体会过女人的温柔,见芬妮这样双眼一闭就软绵绵地倒在自己的怀里,还以为这就是爱的温暖了。直狂喜得他狂喘不止的大张着嘴,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边一个劲地狂吻,边心怀意乱的颤抖着手,就想往她那最神秘、最性感的地方抚去……可就在这一霎那,芬妮那失去支撑的沉重身体顿时就如一团软绵绵的活肉样毫无知觉的滑倒在了地上,惨白的脸色在路灯下暴露出了一幅恐怖的扭曲状。顿时,直吓得鲇五全身一阵哆索,如搂到了鬼魅样的双手一举,气一促,叹一声短气,就一屁股直坐在了地上,僵住了……
时间,一下一下的眨着眼从他们的身旁头都不扭一下的走了过去。
夜晚的冰凉,被肉体的打击一下苏醒了过来,开始在姑娘那冰洁的鲜肉上按摩、呼唤……芬妮紧张地一踡身子,猛一抽就直坐了起来。无意中本能的一抚胸脯,竟发现那串日常最让她骄傲的乳罩早已漫无边际的松了开来、吊在了膊上!她那少女自尊的心,顿时一阵羞愧,狂怒裹着委屈的眼泪猛一下就从双眸里决堤般的狂喷了出来,对准全身也是颤抖不止僵坐在地上的鲇五就一巴掌直扫了过去,吼道:
“流——流氓!!”
随后一转身,双手捂脸,高一脚、低一步的不顾一切着就往回猛跑了起来……
“芬——芬妮!!”鲇五被一掌打醒,楞楞地看了看一脸狂怒、全身颤抖不止往后扭头就跑的女友,本能的莫明其妙着喊了一声,刚想朝她一把拉去,谁知反被狂怒的芬妮扭头一口狠狠咬住,直疼得他杀猪般的“唉哟”一声大叫,才好不容易从芬妮的口中挣脱了开来,可同时又听到了芬妮在极度愤怒中猛摔过来的一句话:
“流——流氓!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爱情,就这样在极短暂的亲吻中结束了。他一下呆呆地僵在了原地上。
风,一阵接一阵地从他的身后轻轻刮了过来,又刮了过去……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他莫明其妙的双手抱头,失声的发狂般喊道。
周围冷清清的,没有人回答他。
在他刚才蹲着的路灯电杆上,齐头顶处的地方,贴着一张寡白色拓印的纸,醒目的写着:
……欢迎您到“亡人邮局”试解难题……

 楼主| 发表于 2012-6-1 20:21:45 | 显示全部楼层

亡人邮局 (小说·下)

亡人邮局 (小说·下)六,
革文下班回到家里,脚还未停稳,将右手中头盔一扔,就够着腰朝那部刚由单位配装的住宅电话扑了过去,用左手把话筒拈起来偏着头用耳朵一夹,再按了下缩位键,就边脱那因握摩托车把而变得有点皱皮变形的黑羊皮手套边说:
“喂,刘总吗?我下班了……说说吧。”
“巧的得。”电话里,传来了刘总开朗的笑声,“818公司装修需要一批桑木刨花板,开价88一块,您能不能……”革文内心顿时一跃,猛地就一下直蹦了起来,电话听筒失去头的夹持,“刷——”的就往他肩上滑了下来,慌的他紧忙一躬腰,闪电追星、猴子捞月样的一个鹞子翻身,在快要落地的瞬间才一把将它捞了起来,“嘿嘿”一笑对着里面喊道:要多少?”因为他知道,隔县有一家刨花板厂,单价只65元一块!
“五车,”刘总似乎从他语音里看出了他的失态,顿了顿,微微地笑着回答。“不过,现在已有20多人来找过了……”
“啊,你……!!”
电话里似乎看出了他的表情,忙一下笑笑解释说:“不过……”
“我只要76元一块,另给您百分之五回扣!”革文再也听不下去了,狠狠地一咬牙,回了话……对方果然爽快!轻轻一笑告诉他必须两日内交货后,便挂了机。他顿时得意地笑笑,,将电话叉簧一按,又将电话拨到了厂家去:“喂,李厂长吗?我是您的家门哨……请您马上给我五车货。”
“不行啊,”电话里,又传来了李厂长叫苦的声音,“这两天突然有许多人登门要货,都说……”
革文的心“格登”一沉,顿时一下就火抓火燎的浑身痒了起来。他忙用手到处乱抓乱挠了一通,凑到话筒上焦急的哀求说:
“哪——也得想想办法……千万千万,咱们说来说去,可总是一家人啊!”
“唉,实在没法……”电话里,跑出了李厂长那无可奈何的苦笑来。调侃道,“我可没您那顺应形势的本领——参加工作取名‘李雷锋’,后来又紧跟形势叫‘李开放’……现在,听说文凭很吃香又改呼‘李革文’了……哈哈,你总不能现在就让我改名也叫‘李现货’吧!”
见对方拿自己开涮,革文的脸顿时泛了下红,但马上又一咬牙恢复了平静,说:
“别抠老底,谈正事要紧。我可是等关急用啊!什么——……啊!好好,我马上骑车来。您可——可……千万千万要等我来了再回话啊!!”
说罢,听着对方那显然有些不耐烦的提前挂机声,他的脸,顿时“刷——”的就象有人在他上面撒了层面粉一样……就这样咬着牙等了足足有两分钟,他才好不容易的骂了句“他妈的!”想放下电话算了。可就在这时候,他却又记起了刘总那饱带诱惑的话“五车哟!”他一惊、一怍,似乎一松手,那一大堆“哗啦啦”的钞票就会象大坝决堤样“呼”的一下子给跑了个无影无踪,直疼的他的胸口象剜了一刀样的猛痛了开来……他实在不甘心就这样把一笔到手的买卖就这样放了过去!!于是,他赶忙将话筒一放,转身就一下朝那个他花了伍佰元现金买来的“明代”白瓷观音跪了下去……可刚刚合掌完毕,他突然又猛打了个寒禁!看着也是他近来才重立起来的祖宗牌位懵了……
他再也没耐性跪下去了!起身一咬牙,将丢在一边的羊皮手套一戴,再将头盔一套摸了摸腰间的那个移动手机,就一大步跨了出去,“轰”地一脚蹬响了躺在那儿待命的摩托车,“镝——镝……”的一鸣喇叭尖啸着就朝“亡人邮局”奔了过去,老远的就朝正坐在门口边抽水烟筒的福兴喊道:
“钱老板,快帮我给老爷子拍个加急电报……”
见说,福兴忙将手中的水烟筒顺手往墙边一靠,站起身就飞快的用电码给革文理起了文稿来,然后不待收钱,转身坐到桌前握住那个圆圆的胶木头“镝镝达达”的飞快敲了起来……见状,革文的内心顿时一振,随手从皮衣内袋里抽出一张“二毛”来往柜上一放,返身就朝“扑——扑……”响着的摩托车奔了过去,猛地将档往起一挂,加大油门就又风驰电掣地狂奔了起来……耳边的风,就这样“呼——”的刮了二百多米远,他才隐隐听到福兴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边追边喊的声音:
“唉,李——李主任……来拿你的钱!难——难不成您的面子,还、还不值这几个小钱吗?!……”
七,
“砰”的一下,梅奇猛一推进了门,反手就狠狠地又把门一下砸了上去!
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修补他那件旧毛衣的妻子叫这突入其来的爆响给吓得猛一哆索,旧毛衣不由自主地就滑到了地板上……待她捂着被戳破的手指,本能的一扭头看清了原来是去开会的梅奇时,心里的火忍不住就往脑顶上直冒了出来,吼道:
“你疯啦?!”
“疯——,”梅奇沮丧的眼睛白了一下,一屁股有气无力的就朝沙发上坐了下来,说,“疯了恐怕倒还好些!”
“哪你到底怎么啦?!”妻子怔了怔,忙倒了杯凉开水朝他送了过去,问。
“一言难尽。”梅奇接过递来的开水捧在怀里,沉重的摇了摇头,避开妻子那期待的目光一下把眼偷偷地转了去紧紧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局促不安的就往后缩着,缩着……
妻子一下叫他这一反常态的猥琐动作给弄懵了,怔怔地看着他,说:“您——到底都怎么啦?”
谁知,梅奇一下把头埋的更低了,声音小的就象只蚊子似的“嗡嗡”着说:“妳不知道,今晚上开会讨论‘亡人邮局’的事……”
一听“亡人邮局”四字,妻子那发怔的脸上一下爆发出了一股少有的笑容来,紧紧地同时伸出两只手来就一把抓住了他,说:“怎么样,确定了吧!”
“确定了。”梅奇的脸勉强地笑了一下,赶忙又一下强忍着什么的把头猛扭了开去,“不过,不是按妳的意思定的,而是相反……”
“啊,什么……你说什么!?”妻子一楞,猛地跳起来掰着他的头就硬将它扭了过来,嚷道,“世界上——……”
见妻子把一双奇怪的脸就那样楞楞地看着自己,梅奇忙把饱含酸楚眼泪的脸又深深低了下去,喃喃着说:“今晚的常委扩大会上,我按妳们学校的反映,将‘亡人邮局’对学生及家长的不良影响提了出来……谁知——”
“可您干吗不把学生们由于好奇都想和冥冥‘鬼魂’通信,做梦以至影响学习的事实摆出来向大伙呼吁呼吁呢!?”妻子猛地将他双手一搡,“霍”地站了起来就大声嚷道。
“呼了,”梅奇把头轻轻地一摇,正眼不敢看的往下将头埋的更深了。“可有个中学校长却笑笑说‘话太严重了’!他校就有一个学生以前不好好学习,往‘亡人邮局’投信后,他的奶奶经常在梦里来看并督促他学习,现这个学生的成绩已追成了全级第一名……”
“这——……”妻子的眼珠一下被这证据噎得两只眼珠象两颗玻璃珠子样猛突了出来……
“还有更稀奇的在后头哩!”不待妻子把弊住的气换回来,梅奇早把一双犹如两个深洞样的眼睛,从两腿间阴沉沉的空气中抬了出来,“据公安部门反映:自有了‘亡人邮局’后,保安单位在巡逻中发现,算命卜卦的神汉、女巫们少多了!而有谣传出来:说‘亡人邮局’抢了他们的饭碗,他们要对它进行血洗……”
“可——……”
梅奇轻轻地摆了摆手,又打断了妻子的话:
“这间邮局不仅到工商局注了册,而且还按月照章纳税……有人说:‘它比我们每年都要拨款的邮局强多了!’而又有人,竟认为这是一种取代‘封建迷信的新事物,应该保护,否则……’而还有的,竟说此形式上有点类外国的心理门诊,正准备搜集材料从社会全方位写论文进行论证哩!”
“啊——……”妻子的脸一下变成了猪肝色,语塞了好一阵,才好不容易的透过了气来,喊道,“哪——哪王书记他个人的意见呢?!”
“他……他说‘这事儿他还缺乏调查研究’,上面也没有这事的先例。但以整个的社会效果看,如它能起安定社会、调整心理并解决现机构不能解决的问题,并促进当地经济发展……就应该等等看。再——再说了,就象很多敢吃螃蟹的人都有一个象样的‘后台’一样,我——我们,还不知道他的来头……”
“啊,这——这……”妻子右手一抬,整个的身子一下就从沙发上倒坐了下去,“简——简直是……”
八,
太阳升到了一竹竽高,那无尽的光芒均匀的撒向世界的每一平面上。天空一下变的那么透明、清新起来,瓦蓝的苍穹象一面极大的镜子,把整个大地的山、水、树木、青草和一只只在上面飞舞翱翔的小鸟及建筑,全反射了出来。每一个嵌镶在里面的人,只要一打开窗户,马上,一股甜丝丝、凉悠悠的味道就会朝鼻孔飞来……
墙角前,尾随那个90度直角对面的开外,一棵长着蒲扇样叶子的无花果树,用那把枝杆叠挤的不透一丝风的密叶,包裹着三个果实,象拳头般的藏在腹上。偶尔,一阵大地的潮起,便缕缕地飘起来阵阵满意的蜜香,引得几只无名的小虫,张着两对黑色的微小翅膀,托住个长着两只大眼的脑袋和两截显然要比翅膀大得多的身子,以及只一个劲在空中乱抓乱掏的脚,沉重地一腾一挪着朝前飞行。但很快又因找不到那朵为它开放的鲜艳花朵而支持不住这不对称的翅膀和身子,一下翻滚着摔到了那干硬的地上,莫明其妙的躺在那里用两只硕大的眼睛朝上直瞪着,似乎在企盼着那遥远的天空里会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拉自己一把?!
一只辛勤的小蚂蚁,从远远的不知什么洞里绕了过来,慢慢地围绕着它转了两圈,就猛一口直扑了上去咬住它的脖子硬拧了两下。谁知,被这不对衬的怪物将身一弹,反被一脚给踢了出去摔在泥上……看看这家伙巨大的身躯,以及它那不对衬的模样,这只小蚂蚁猛打了个寒颤!但冷静下来后,便又围着它转了几转,突然将身一停、思索着侧起一条腿在它不远处喷了点湿湿的汁液,掉转头就飞一样的朝前跑去,在一个泛着泡泡土的蚂蚁窝前朝那些窜来窜去的小蚂蚁们一个一个的互相碰碰头、亲亲嘴……说来也怪,这些小蚂蚁被这样一亲嘴、碰头,似乎马上听到了什么命令一样?又一转头对着其它蚂蚁亲嘴碰头了起来;而有的,则干脆一下仰起了头来,对着天空似乎寻找着什么……然后,由其中一只体形较大的兵蚁领着,就无声的朝着那怪物处熙熙攘攘地直奔了过来,由领头的兵蚁支着两张刀片似的大嘴对那怪物晃了几晃,便一窝蜂离弦之箭样地猛冲了上去狠狠将怪物死死咬住,发一声喊,顿时,那怪物便圩乱蹬乱掏几脚后,随一声“沙”的脆响被撕裂成几段,由无数的蚁群裹挟成几个大团,匆匆地就往蚁穴前滚了过去!
看着这黑压压无坚不摧的滚滚蚁群,静静蹲在一边看热闹的福兴禁不住地就打了个寒颤!轻轻地将眉头一皱,再也没心思的就一大步倒退着站了起来,边回头往后顾,边匆匆地就往屋里走去……
屋里,新建盖的营业厅里,新聘来的两位营业小姐,身穿雪白的丝绸工作裙,在两条彩色披肩的搭配下,犹如两个忽闪忽闪的灵魂在机器中窜来窜去,涂得血红的嘴一张一合和着手一扬,一封封刚从柜台上收下来的邮件、汇款和电报,便从这边的桌上飘了过去,堆了起来……
由于事多人少,刚刚从县邮局正式“辞职”下来的妻子忙的显然不耐烦了!见他身影刚在门口一晃,便猛将手中的铅笔一丢,怒气冲冲地一下从转椅上直跳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孔吼道:
“不干了……要闲大家一起闲!!”
“嘘——,”见状,福兴忙将食指放在嘴皮上一吹,又乜着眼朝柜外几个干部模样的顾客示意着奴了奴嘴。见妻子终于咬着唇又重新对着计算机、传真机和咀嚼机前坐了下去,他才将那宽松的道袍时装白缎袖口一捋,满脸堆笑的朝前迎了过去,边说:“对不起,让各位久等了!”边飞快地以“按时限服务”的补偿价将几人的邮件收了下来,待他们笑容满面眼睁睁魔术样盯着自己就那样闪电般的晃动着双手将一长条电报“镝镝达达”的拍了出去,并得着他“好了,请回去好好的待着等晚上的结果吧!”的回音后,一个接一个的笑迷迷着走了出去,他才慢慢地走了去对着边传真边生闷气怠着工的妻子说道:
“妳呀,怎么就这样不晓事……?!”
他的眼前,又一片小蚂蚁汹湧浩荡的情景涌了出来,眼睛皮子禁不住地就一下不自觉着“突、突”地猛跳了起来……
见状,刚生着气的妻子不免一楞,看着近来老是鬼里鬼气不止的福兴那张脸,吓得将笔一扔,张着那张血红的嘴巴及在抖个不止的缎袍下的身子,就一下从转椅上朝他凑了过来,紧张地问道:
“都——……都怎么啦?!”

发表于 2012-6-2 09:40:52 | 显示全部楼层
刚看了上    下还来不及看       随处可见的人性昏暗
 楼主| 发表于 2012-6-2 11:56:31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赖 发表于 2012-6-2 09:40
刚看了上    下还来不及看       随处可见的人性昏暗

请继续看吧!
发表于 2012-6-2 12:22:01 | 显示全部楼层
有需求  就有市场   亡人邮局   不走寻常路  {:soso_e179:}
 楼主| 发表于 2012-6-2 13:23:47 | 显示全部楼层
天意 发表于 2012-6-2 12:22
有需求  就有市场   亡人邮局   不走寻常路

商机,其实就是商人的眼光在投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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