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想您……
文/龙海孤魂
我不知道，那个对我严格要求的人，稍微读书偷懒就被骂，稍微种田不细心就被打的男人，小时候，叫他爹，长大了叫他爸爸。父亲是谁，父亲是把母亲娶回家的那个人；是把我带到世上的那个人；是把爷爷奶奶送走的那个人；是把全家扛起来的那个人哪！ 父亲啊，是我命里的根，身上的魂，心中的神！后来读书才知道，爹、爸爸和父亲就是同一个人。
夜已深，远处传来踏雪的声音，咯吱吱，咯吱吱，越来越近。这大山的夜，我们都睡了，但一直醒着的是母亲。她在想，想着您呀！为那个风雪夜归人担心。
上学了，坎坎坷坷的村庄道路上，走着一群一群的人。春装和书包都在门口，还有那双小手，那颗童心，那张望的眼神。我在想，想着您呀，领着我去读书的那个人。
十五里山路崎岖，我拉住您的大手，磕磕绊绊的第一次走出大山。是您，第一次带我出远门，见到一马平川的陆良坝子，去到南盘江边的外婆家。从那以后呀，我下定决心，一定好好读书，自己走出大山。
苹果树绿了红了，我也有了自己的青春。外出求学那一天早上，您第一次给我一张照片，上面是您和母亲，您知道我要去远方，带上它就不要担心，就不会想家。我在想，想着您呀，送我闯天下的那个人。
您知道吗？在昆明读书的岁月，我想家、想娘，也想您。放星期的日子里，我独自一个人跑到东站，独自看那些匆匆忙忙、来来往往的人群，多么盼望人群中有您的身影。
整整十年，隐藏在胸间里的照片，从不轻易翻看。不管照片沾染了多少污癍，在我记忆中，您还是那样光鲜；不管历史把您看得多么平凡，在我心中，您就是伟岸！幼年的坎坷颠沛，您饱经苦难的洗礼；文革的荼毒，您饱尝了人间的冷暖。虽然为官三十年，您从来不白吃他人一顿饭，不白拿一分钱；和其他官员不同的是，要求下级做的事情，您总是身先士卒，带头苦干。虽然您没有留下万贯家财，只有清白家风，只有苦干实干。虽然您辛劳了一生，没过上幸福的一天，反而背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谣言。可是，您只是微微一笑，嘴在别人脑袋上，爱怎么说，随他们的便，日子呀，还是自己过下去才是真。其实我知道，那些谣言，不是您的过错，社会应该向您道歉!
多年以后，我带回来一个人，拜天拜地拜父母，您却热泪滚滚。为了这一刻，几十年舍了您和您的女人，却为了我和我的女人。我在想，想着您呀，让我从此成人的那个人。
后来，忙着忙着就少了您的音讯。有一天，我突然做了一个梦，看见您走不好，站不稳，一手扶着拐杖，一手拉着母亲，花发满鬓，皱纹深深。您给我说，庄稼人没啥能耐，一辈子就一个念想，上要对得起祖先，下要对得起儿孙，好好做一个男人！我在想，我想着您呀，您这个为我变老的人。
离休以后，您赶着牛车满山上跑，四乡八村的人都说您人好。您穿着娘缝的对襟衣，牛鞭从小就握到老；您种的荞子绕那着山梁跑，您种的玉米的比那小树还要高；一辈子吃苦耐劳您啥也舍得往外掏，一进田里烦恼就云霄外面抛，您告诉我，庄稼人有土地心里就有了依靠。
我经常徘徊在荒野，眺望着远山，脚底下蜿蜒曲折的山路伸向山外，思考从前离现在有多远，计算着和您见面还剩下多长时间。父亲，我真没为您做过什么，自己也多次私下懊悔和胆颤。所以，父亲送我的照片，不是不愿看，而是不敢看，多看一眼就多一眼心酸！
能让儿女再孝敬您一回吗？知道您不再会给我们机会了，这仅仅是我的一厢情愿。漫山遍野的黄白杜鹃花，是我亘古不变的怀念。如今，我把您的照片，贴在胸前，不是为了减少遗憾，而是想把您多多陪伴！您不在，我独自逆流而上，唯有月如水时，唯有风乍起时，唯有天欲雪时，我才会在人潮人海中，忽地想起，世界上最疼爱我的那个人，已经去了比远方更远的地方。
多想和您坐一坐，听听您谈论西桥炸滩往事；多想和您一起在田野耕作，把不快埋葬在红土地。然而，当思念您的时候，您在遥远的彼岸；当想见您的时候，我们已是阴阳两重天。
好想穿越时光回去看您，我要您在山头为我采松果，您在屋后为我种松柏，您在路口等我放学，您在树下送我去追逐诗和远方。您在龙海公社的食堂等我和您一起吃开会饭；您在家里等我放学回家一起吃杀猪饭。您告诉我：去追吧，别回头！
又是父亲节，总有一些孩子如我，惊觉父亲已孑然远行，山岳已化作沧海。热闹，是别人的事情。那一天，您终于像一叶舟，匆匆漂出我湍急的一生。从此我便懂人世间，最重要的人最奢侈的时光，都不可存档也没有备份，丢了，便永失所爱！
我曾问山川河流：若真有前生和来世，是否还能与您相认？山川肃穆，河流不语。我便信仰所有的神灵，求他们许我们来生还能遇见，我们还住山上，门前也种松柏。而您，仍然在青松翠柏环绕的红土地安睡，山野的风很大，坡上的草青青。这个没有父亲的父亲节，当天边的琴声呜咽时，您是否也和我一样，思念成疾？
父爱深沉不易察觉，我曾天真无邪地陪您左右，曾没心没肝地恨您入骨，也曾云淡风轻地与您作别，但我不曾想——父子相见，总有一面，是最后一面。这辈子，我也没什么能耐，但活岀您的那句话：好好做一个男人！
我在想，永远在想着您呀，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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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17-6-18 10:3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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