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位于姑苏城外的寒山寺因张继的《枫桥夜泊》而闻名,唐代贞观年间,当时的名僧寒山和拾得曾由天台山来此住持,此庙得寒山之名。
他们有一段引人流传的对话
寒山问拾得: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拾得笑曰: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不如不看他,不如看自己,人愧自愧、勿用人羞。无恼无怒,何必忍之。当然和尚的对话是给俗家人看的,消除气恼。和尚本就无俗心,这些话如贯耳之风左进右出罢了。在增广昔时贤文中有,谁人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无事生闲话,闲来是非多。做有意义事情管他人何妨,古人皆明白以此为模吧!
唐贞观年间,和尚寒山子,在烟雨江南的时节,乘舟顺江而下。
那日,小舟渐渐接近小镇的时候,天色将晚。寒山子依舟望远,但见江面雨雾飘渺,一片浩浩茫茫的深处,山色青蒙,若有若无,玄幻如禅。当细微的雨丝,随着轻风拂肩而过,湿了一袭粗布的袈裟,他却不在意,只是望着。
小舟终于摇摇晃晃泊至桥头。船家回头笑道:“千里风波出没,终于可以靠岸休息了!”
寒山子一怔,心底忽起一阵微澜,不禁喟然叹息,恨声隐隐。
忽地听得冷笑一声。
寒山子愕然抬头,见岸上走过一个戴笠蓑衣的老者。这人年约六十,面相奇清,神情昂藏,双目炯炯,竹杖芒鞋漫行而过。
寒山子心中一动,合十躬身,口诵佛号。
老叟停步,作揖为礼,说道:“和尚何来?”
寒山子低头:“从来处来。”
老叟又问:“和尚往哪里去?”
寒山子抬头:“向去处去。”
老叟笑道:“和尚有意思,很会说话。”
寒山子摇头:“和尚不会说话,只会念经。”
老叟抚杖,晒道:“和尚为何念经?”
寒山子一顿,半晌才回答道:“渡己,更渡人。”
老叟紧紧问道:“人何需渡?”
寒山子顺口答道:“天水茫茫。”
江风拂过,老叟长笑数声。索性干脆一抖蓑衣,迈步飘然跨过近一丈多宽的江面,姿态从容,如在空中徐徐而行,衣袂飞扬的踏上小船。而后,笑问:“地上有路,江上有舟,何需为渡?”
寒山子愕然。
雨意稍歇,江风徐徐。
远处,疏笔水墨般的山水隐隐凸现,清幽萧远;近处,小桥人家,竹篱茅舍,明净鲜活,历历在目。一个桃红的少女,娉娉婷婷的自柳荫深处轻歌而来。
老叟乐了:“一个女人。”
寒山子摇头:“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老叟赞叹:“春色微雨,依翠偎红。”
寒山子苦脸:“渺渺。空空。”
老叟横目,拈须:“和尚动了凡心,原来佛也有假。”
寒山子大惊,长身合十:“老者可欺和尚,不可欺我佛。”
老者微笑,从容而道:“女人是人,和尚也是人。如是空空,何来我佛?”
老叟无姓,和尚无心。
一曲唱晚。
船家沽酒归来,烹鱼设饭邀请老叟同食。寒山子独自一隅,从怀里掏出冷馒头,舀一钵清澈江水,慢慢嚼咽,淡淡吞饮。舟上一时无口舌之辩,耳际只闻江水回荡拍击岸堤的轻微回声。
俄尔,船夫打破了寂静道:“鱼的味道真好,可惜了和尚没口福。”
寒山子闭目:“阿弥托佛!”
老叟摇头,喝道:“小和尚若是闭眼睛,还需再走千里烟雨路!”
寒山子充耳不闻,仍道:“阿弥托佛!”
船夫看着老叟,忍不住:“和尚吃斋,见酒肉入口,鱼骸遍地,闭眼也是应该的,老者怎么如此说呢?”
老叟笑了:“酒喝了,肉吃了,也就了了。若不了了,虽闭上眼睛,却还在心底。”
船夫呵呵,道:“小人只会划船渡人,却听不懂老者的满口了了是什么?”
老叟大笑:“你不懂却能渡人,不知想渡人的何时方可领会去?”
寒山子一想,便问:“如何了了?”
老叟迈步上岸,挥手不言。昂然,啸歌且行,转瞬不见踪影。
突如其来,倏忽其去,恍如一梦。
寒山子躬身:“阿弥托佛!”
佛云:相由心生。
是夜,潮起潮落。船夫丝毫不受影响,兀自酣睡。
寒山子盘膝独坐舟头,不发一言。
有劫的时候,总会有烦恼。他在时而惶惑、时而明白的风声里,沉思了一夜。一缕风声,不过是刹那起伏的交错和撩乱。
直到山巅钟声骤响,清晰不绝,天地为之大觉悟。
天亮了。
寒山子不辞而别,欢喜无尽的登山,进寺。从此没有出来,自然也无需再走千里烟雨路。
于是,寺以人名:寒山寺。
船夫犹在梦中。
春雨。江南。
寒山子刻意禅修,虽顿悟,却未若和尚拾得潇洒:
昔日。
寒山问拾得曰:“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俚语村言,妙趣横生,自成一体。同时意味深长,颇堪玩味。
再后来,寒山寺有联语:
千余年佛土庄严,姑苏城外寒山寺;
百八杵人心警醒,阎浮夜半海潮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