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海孤魂
期末考试结束放假的时候，我按照习惯走进女生宿舍，监督她们打扫宿舍卫生，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学校。忽然，一个学生家长笑着拉一个小女生走到我面前，从文具盒拿出一支钢笔送给我说：“老师，听说你已经完成两本书的写作任务，一定很费笔吧？我把这支钢笔送你，希望你写出更好的作品。”
哎哟，我接过钢笔一看，大吃一惊，这是一支派克黑金刚钢笔----笔中之王。这么贵重的钢笔，我真不敢接受，连忙推辞拒绝接受，但是这个家长给我讲述一个故事——
老师呀，这笔不是花钱买的，是我在烟草公司工作的时候，到北京开会发的纪念品，本来想给自己儿子读大学写的，谁知道家门不幸，养出一个“败家子”。初中毕业不思上进，只有读技校内部招工进了复烤场工作，本来以为有工作，再帮他买了一套房子，娶媳妇。应该是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谁知道他赌博成瘾，花天酒地，结果是旷工被厂里开除公职，还因为赌博债台高筑，被债主扣押威逼家人还债，无奈我把房子卖了才赎回这个“败家子”。结果就是退休把那个败家子一家子和我们老俩口全部带回山里老家，老俩口在山里放羊，败家子带上媳妇出去深圳打工去了，留下的一双儿女我们负责接送上学读书，现在你教的这个孩子就是他女儿。说着，这位家长从身边拉出一个女孩子。
她是我班里的学生，念四年级。矮小、瘦弱，怯懦不堪、说话轻声细语。上课很专心听讲，从小学三年级借宿到我这个学校，腼腆，很少说话，字写的歪歪扭扭，我经常在她作业旁边写字让她走进描红。但是她没有一次照描，一如既往地用我字体打发着我布置的作业。我真不明白，为何在她文静纯真的背后，深藏着那么让人不可捉摸的倔强。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一面踱着步子去检查学生宿舍卫生情况，一面时不时地用余光扫视在宿舍角落里默默写字她。当她发现我走进宿舍，慌忙收起作业向我问好，我微笑着叫她拿出作业我检查，她开始不想让我看，面色仓皇、神情狼狈，像春花躲秋风一般，硬生生地要隔一个夏季。如同我明明见她从那头的路口独自向我走来，却会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刻，恍然丢失了她的踪影；我并未从她的躲闪中找到一种老师该有的威严。相反，我内心有了一股悲戚的洪流，随着她日渐娴熟的躲藏而越发奔腾，直至波澜壮阔。也许发现无法遮挡秘密，她把作业本给我看，让我吃惊的是，这本写字本上，尽然全部是我写在她作文本里面的描红汉字，字迹工整，清秀。和她作业上的字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午后的校园里，因为借宿的学生大部分在教室午写，宿舍就多了几分静谧与冷清。我拿着那本写字本独自在窗明几净的走廊上散步，一遍遍读最后一页的句子“爸爸、妈妈，我想你们呀！”我猜想到底该如何化解她心中的惊恐与思念。
傍晚上晚自习前，我在教室门外徘徊，透过教室窗帘间的缝隙能看到她和她的同桌正喃喃地说些什么。我心怀期待地看着他们在空旷的教室里窃窃私语。真怕他们那片刻的嬉笑里，有我的名字。正当准备推门而入时，一幅永生难忘的画面瞬间印在了我的脑中，她在指导同桌写字，每当写出一个字的时候，她细心用直尺校正笔迹，点写的那么直，横写的那么平整。夕阳的余晖透过校园柳树枝条缝隙，丝丝缕缕地照射在他们脸上。在那一场充满童真的友谊里，我无法找到自己介入的借口，只得暗自逃离。
按照规定，我校的学生到五年级必须合并到乡政府的中心小学读书，今天就是她们离开母校的时间了。拿着这支钢笔，听完家长的话，看着这个温顺的小女孩，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恍然觉察到自己的渺小与狼狈。面对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顿然心生愧疚。
盛情难却，无以为报，我只叫家长等我一下，返身跑回宿舍，把我珍藏的一套《十万个为什么？》、《成语故事》和《新华字典书法字帖》送给这个小女孩，希望她不要辜负爷爷、奶奶厚望，好好读书，做一个勤奋好学的人。
每当写作的时候，我拿起这沉甸甸的派克钢笔，在吃力爬格子，也在诉说一个个悲欢离合的故事。“如果儿孙都同我，我要留钱干什么？如果儿孙不如我，我要留钱做什么？”林则徐的话经常在我耳边响起。
狗仔卡
发表于 2012-6-30 21:2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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