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眉毛山

菜子山

       在雨水节令的前两天，我独自去爬眉毛山，回来后，眼泪时不时的会冲击我的眼眶，如那暗涌，时时寻找喷发的机会。几天了，我一直想把那种情绪写下来，却总是忙啊，累啊，烦啊。可是一个声音告诉我，必须写啊。
我去过好几次眉毛山了。这个有着美丽的名字的山啊，一直在我的心里那柔软的地方，一旦触碰，都会疼痛。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外公就死了，就葬在眉毛山。但我不知道准确的位置，所以这座山，对我而言，有特殊的意义。我母亲曾带我去过，但那是在我懂事之前。我成年以后，曾经有好几次，想让母亲带我去外公的坟上看看，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就没开口。
        母亲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在我八、九岁的时候，我母亲在农闲时候，经常要做米糕，用小推车拉到半山区去换粮食，换了粮食，主粮家里吃，杂粮养猪卖钱。她没上过学，但还是能算账的。我曾经跟着她去过，现在的彩色沙林风景区附近的村庄，那时她称为上家寨子，去的时候上坡路多，她拉着小推车，我在后面跟着走，遇到上坡，就帮着推车，回来的时候，我就坐在车上，常常在车上睡着了。实际上我去的作用，主要是为她作伴。那时她做的米糕，在那一带很受欢迎，所以来回二、三十公里的路程，也不能阻止她的脚步。我跟着她去，对所有的事都感到新鲜，高高的木头牛车轮，比我还高的石头碾子，还有那神秘的五峰山，我们一次又一次的从它的脚下走过，就是从没进去过。我工作以后，多次去五峰山，多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次。
        我上初中以后，家里农活渐少，母亲便帮人家加工服装、加工劳保用品。去找人家领了布料来，按照人家需要的样式和尺寸，裁剪后，在家里，用自己的缝纫机加工，一天要干十多个小时。我半夜醒来，常听见缝纫机还在响着。后来，我们弟兄工作了，结婚了，有了孩子，母亲又一个一个的帮着带。在我心底，有一个心愿，想让母亲带着我，到外公的坟上去祭奠一下，可为什么一直没开口呢？我想，也许是害怕，在外公的坟前，母亲会有止不住的眼泪，也许是害怕，我心里那柔软的地方，经受不住强烈的撞击。        我曾经独自一人，骑了摩托，去过眉毛山，是走江召公路，经新果河插上去的，路还算好走。那时我还没有导航仪，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找路上，还经常走错路。那一片的路，也就没弄得明白。我买了汽车后，就想带了老婆孩子，去眉毛山看看。

        三年前一个星期五的晚上，我的一位同学，在我的上级机关工作，来陆良度周末，本来轮不到我去接待，但因为这同学跟我的领导说了我的名字，所以让我也跟去接待了。在餐桌上虚伪的客套，敬酒，渐渐让我感到厌倦。地位的强烈对比，也让我不舒服，加之我也想出去透透气，就在星期六的，跟同学说明了理由（或者说是借口），带了家人，开着我自己的车，向眉毛山进发了。
        那时我车技还生疏。头天有人开过我的车，把后视镜的位置动了，我忘了给调过来，一路上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但车开到眉毛山村时，出事了。山村里修了一条水泥路，窄窄的路面右边，是深深的坑。我对路边的距离判断失误，在让车的时候，居然把右边两个轮子开到了路的下边，当路沿担住了车的底盘的时候才发觉，这时候车已开不走了。一家人赶紧下车，下车后看着车和路，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
        还好，车轮子的下面并没有悬空，还有土地支着轮子。我跑到车的右边，使劲地抬了抬车，想依靠我一家三人的力量，把车抬起来，但车动都不会动一下。毕竟，比较起车的重量，三个人的力量太微弱了。我看了看旁边有几间房子，赶紧跑到人家门口，希望能喊几个人来帮忙，但只有一个女人在，我跟她说了情况，她说：“人都做活去了，去哪里找呢。”我只好又跑到路上来。这时从坡上走来了一个小伙子，我象看见救星一样，赶紧喊：“大哥，喊几个人来帮我把车抬上去嘛！”语气中带着恳求。他停下了脚步，问我：“咋个把车开了掉下去呢？”我非常惭愧地说：“让前头那个大汽车，就让了掉下来了。”他看了看我的车，说：“怕比微型车重啊，前久我们抬过一个微型车，倒是抬上去过。”我马上感到有了希望，就说：“还要再喊几个人来，才抬得起来。”这时从坡上面又来了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在我车面前站住，说：“要去找根棒棒子来，把右边撬起来。”我赶紧跑到旁边那户人家的院子里，可总找不到一根合适的，只好又跑回路上。折腾了一会，又来了两三个人。那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对一个小孩说：“二柱，再去喊几个人来。”那小孩就跑了。他走进那家的院子里，找来了一块木板，把木板放到右后轮的后面，然后找石头把木板渐渐地垫高，斜斜地通到了路上。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就爬上车，发着了车，往后倒车，倒上了木板。这时，好几个人喊：“前轮也要垫起来！”我立即停车，这时我也感到了底盘还担在路沿上。我下车后，发现又来了好几个人，几个人已经又找了些石头，放在右前轮的后面。我看了一下，又上车，把车向后倒了一点，倒在了木板的中间。我下车再看，感到木板与路的角度太大，直接倒上去难度太大，就对他们说：“我上车去掌握着方向，你们把后轮抬上去。”他们一起说：“要得。”我就又爬上车，挂在空档上，握住了方向盘，脚放在刹车上预备着。只听他们喊：“一、二、三……”，后轮慢慢地上了公路了。我停稳了车，下来看了看，觉得前轮要退上去，势必把底盘刮伤得更厉害了，就对他们说：“倒是前轮也麻烦你们抬上去。”那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说：“拿水来，把那边的轮子整湿了，抬了给它从这边往那边移。”最先来的那个年轻人说：“那个多的人，抬得上去，后轮也抬上去了么，前轮也抬得上去。”我来不及多想，就说：“我要上车去招呼着。”就爬上了车。这时车左边也来了三个年轻人，只听他们喊：“一、二、三……”感到车移动了，那种感觉真是难于表达。只听他们欢呼道：“上去了，上去了！”
        我停稳了车，下来后赶紧转到车右边去看，看着已经稳稳停在公路上的车轮，只觉得真是万分的幸运。这时想到了道谢，我妻子已经大声地对他们说：“太感谢你们了。”我抢着说：“今天真是遇着好人了。”心里想着要不要给他们钱，总觉得有点说不出口。面对他们的真情，我觉得谈钱的问题，只怕侮辱了他们。在我困难的时候，他们没有讲价钱，毫不犹豫地投入，给予帮助。这样的精神，在商品经济的社会里，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了。我看着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问他：“你该是个老师？”旁边的一个人抢着说：“他在办事处。”我再次对他表示了谢意，他平淡地回答了我，没有那种常见的虚伪的客套。
        回来到半路上，我下车看了看车况，只见车面上有很多的石粉的灰，我知道了，后来的那几人，一定就是附近的那个采石场上的民工，他们在工作中，肯丢下自己手头的活计，来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而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对他们有用的人。在回来的路上，妻子对我说：“办事处的那个人，还是有本事呢，没有说一句废话，立即就动手干。”是啊，我在网络上，见到关于乡镇干部的事，多是一些欺上瞒下，虚报浮夸，贪污受贿，不得民心的事，在我的心里，似乎已将所有乡村干部划入坏人的行列了。但在今天，我却看到了一个这样的乡镇下面的一个最基层的干部的形象，没有说一句空话，没有讨价还价，立即就动手帮助一个不相识的人，并且，还有那么大的号召力。在唯GDP论英雄的世道里，他们，还能够不计价值地干活。虽然，在他们今天的劳动里，没有体现出一分钱的GDP，但他们的形象，在我的心里，却愈来愈高大，逼着我反思自己的颓废、自己对人生的失望、对这个国家的失望。
        此后，我为自己当时的小气而后悔，总觉得欠了他们的，我就是欠了他们的。在2010年干旱严重的时候，我想去那里抗旱，但联系车，找水，麻烦事一堆堆，便又作罢，后来便是相信政府会很好地处理。我常常自责，自己是怎样一个懦弱的人啊。
      今年过年前，我打算在春节期间，要从最近的路线步行进入眉毛山。大年初一，我们一行三个男人，从终南山方向进入鱼体大箐，穿过五峰山，来到老黑山，从老黑山找去眉毛山的路。出老黑山后，森林植被很少，如火的骄阳让同行的另外两人心生怯意。顾及到他们的感受，加之时间已是下午两点多了，返回还有好长的路程，半路上绕道经五峰山回停车的地方，在返回的路上，还把太阳镜弄丢了。
        考虑到其他人去眉毛山的热情并不高，在春节假期的最后一天，我独自一人，骑了摩托，首先到了如意龙潭。这是一个风景优美的龙潭，泉水清澈甘洌，因为所在的村子叫老马街，我们小时候叫这里老马街子龙潭，上小学的时候春游，经常就是来这里。传说在这里求雨是很灵的，因为有善良的真龙住在这里。我把摩托车停好，准备上山时，突然发现了一件让我为难的事，我竟然忘了带帽子，在这样的天气里爬山，没有太阳镜也就算了，没有帽子，太难受了。我站在山脚下，犹豫了几分钟，考虑要不要上山。
        我最终选择了上山。来一次是多么的不容易，需要天气、工作、家庭各方面都合适。虽然十点钟的太阳已经十分的热烈，我仍然指望：一、天气变阴，因为时令已近雨水，该下雨了，二、这一带植被好，树荫多。但事实是两个指望一个都没实现。有三公里多的路，一点树荫都没有，我的脸被晒得火辣辣的，实在受不了了，拿手支在眼眶上面，仿佛那远眺的孙行者。经过一个狭长的山凹时，我反复回忆，这个山凹是不是我小时候在里面做过农活的那个，近三十年没去过那个山凹了，在我印象中，那是一个很大的山凹，也许那时自己太小了吧。在山凹里，为了抄近路，想从有树荫的地方走，结果路走错了，幸好有两个人在田里干活，我才问明了道路。我懒得折回去，从山脚下直插道路。走着走着，蒿草越来越多，越来越深，渐渐的蕨蕨科也多了起来。我在齐胸深的草丛里穿行，脚下时不时的绊到藤子，枯焦的草丛不时的扬起阵阵灰土，所幸偶尔有了点树荫，但灌木也多了起来，衣服和手都被刺挂。
        穿过这一段路后，来到了一条狭窄而陡峭的小路上。仅容一人的小路上，有了一点树荫，视野所及，已见不到人。我一时兴起，大声地呼喊：“老天，下雨了，老天，该下雨了，老天，你下点雨嘛”，心里想着，就是给点乌云也行啊。可是乌云终究是没有。路渐行渐陡，路的另一边已是悬崖，我有些喘了，便不再喊，找个地方坐下来喝水。令人郁闷的是水居然还很烫，倒在盖子里凉半天才喝得成。得空拿出手机来，我看看地图，直线距离只有六百多米了，心里大定的时候，才发现山风是那么的猛烈。在之后短短的几百米的路上，得注意脚下千万踩实了，一脚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菜子山

突然之间，前面一片树林，大片的树林，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知道这就是眉毛山了。沿着树林里一条路，足够牛车走的路，树荫下的路，我信步走去，看到了林业局和召夸镇政府立的水泥牌，“封山育林、退耕还林”几个大字赫然在目，之后经过几小片竹林，便走进了一个小山村，多么美丽的小山村啊。遇到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我便与她搭讪，她拉着一条小小的狗，那条狗一个劲朝我咬。小姑娘告诉我，这个村子是新眉毛山，只有五、 六十户人家。我从地图上看到的也是新眉毛山。那条狗一直朝我咬，我便离开了，继续朝前走，看见一片树林中，有一条小路，我便钻了进去，想在树林中多耽搁一下。没走多远我便找个地方坐了下来，喝点水，吃点东西，在这美丽的山村边，悠然自得地享受人生的乐趣，当然垃圾是必须收好带走的。在我进入树林前，还看到一个小伙子，坐在门外的大树下，正在看书，我想走过去跟他攀谈，但我也看到了离他不远处，一条大黄狗正趴在路上。我贸然闯进了这个世界，诚惶诚恐地走着，尽量不去打搅别人罢。
        在树林里走了一段距离后，我发现这是去老黑山的路，便一直往前走了。我知道老眉毛山在另一个方向，那是我开车出事的地方，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害怕去那里。有一段路挺宽的，途中遇到两张汽车，其中一辆车上的人盘问了我，并告诉我不能用火，我向他们表明了自己没有打火机后，他们去了。走出树林后，我重新暴露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下，太阳依然火辣辣的，时间已是下午三点左右了。我看了地图，到我停摩托的地方，直线距离尚有五公里左右，必须返回了，而且不能原路返回。我很快便找到了一条直路，似乎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便来到了如意龙潭。
        还有很多人在公园里游览哦，专门有一处是给人取水的，取水的地方更是人头攒动。我放下背包，拿出水壶，在拥挤的人群中，接那甘甜的山泉水喝，喝够了，还灌上满满的一壶带走。临走前一阵风吹来，满地的垃圾，在低空里轻轻地飞舞，我忽然发现这公园小了很多，不是我小时候曾经游览的那个地方。我走出公园，回头望去，原来的大片树林，已经变成了房子和荒芜的空地，我儿时的如意龙潭，已不复存在，所余者只是泉水而已，也不知那善良的真龙，是否还在，我在山上那大声的呼喊，龙是否能听见。只有在几公里之外的眉毛山，似乎还依然是我儿时的模样。

开心快乐

环境的急速破坏，儿时的家乡已成了美好的回忆。

salevan

眉毛山是个好地方，民风淳朴！小时候经常去新眉毛山摘酸杨梅、鸡素子.现在估计坏境也被破坏的差不多了吧，听说附近整了好多大风车。

倾听心跳、

眉毛山的人好，风景好

菜子山

这个版块限制字数，一篇文章分做两次发，呵呵。

浑水塘

不错

恋恋

我家的祖坟就在眉毛山，去上一次坟回来，腿都是黑的

马上

龙潭常去，植被没怎么破坏。

瘬瑞

以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