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素面朝土 于 2013-10-8 14:54 编辑
第七章 你好 向晚对于与凤雅的再次相见感到很意外,尤其是在罗平这个地方,他们俩并了一下桌。 向晚原本就没有几个朋友,这样一来,他们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起码向晚是这样觉得的,向晚问,那次向塘一别,我就一直在想你,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一下车我就想起来,我们小时候见过,虽然你头发养长了,脸显得小了一点,但是我记得你的眼睛。小雅,对不对?我们以前见过,在陆良北门中医院。 向晚期待着凤雅能够思忖一下,然后肯定,那样的话,向晚会非常欣喜的。 可是凤雅只是用食指摸着果汁杯的杯口,好像这是多么有意思的一件事。 半晌,凤雅说,我不记得了,很少有人叫我小雅的,我爸爸妈妈从小也只叫我凤雅,或者凤儿,没有叫过小雅。可能我记不得你了,但是我的确去过北门中医院,不过那是很远以前的事情了。 虽然这个答案不太符合向晚的预期,“不过你的名字我很熟悉的感觉,像是听过。”凤雅补充道。 “那我们就肯定见过了。”向晚说完这句后,就没话可说了,他很后悔自己怎么能一下子就说到“肯定”“最后”“一定”之类的断了话题的词汇。 向晚用开瓶器打开一瓶啤酒,倒在杯子里。 他对着凤雅举了一下啤酒瓶,示意凤雅喝不喝酒,凤雅含着吸管摇摇头。向晚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向塘一别,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为什么现在会在罗平。”向晚把杯子又放回原来那个有水印记的地方,然后问起来。 “我在向塘一家客栈做义工。然后前几天辞了,从广州过来,一进入云南境内我就拼命想下车。” “为什么?” “我原本计划回昆明看一下我爸爸,但是不想这么突兀就去,我还没有彻底说服我自己,这么多年我很少打电话给他,我不太喜欢我的家庭。”凤雅吐了吸管说着。 “我以前也不喜欢我的家庭,可是这几天我开始改变了,就昨天晚上跟我爸爸聊了一晚上。”向晚抿了一口酒,“我是因为从小爸妈就不在家,对于这个爸妈觉得愧对我,而我长期以来接受了这个设定,于是开始恨他们。你呢?” “我爸妈都是老师,我从小就很乖,起码他们是这样认为的,并且深信不疑。我后来想想我自己,觉得我隐藏得真深,我很小就开始叛逆,但是我不会表现出来。后来长大以后爸爸和朋友做了一些生意,赚了一点钱,就去昆明买了房子,我小时候真的很渴望出去,可是去到昆明情况还是没有改变,不过是换了另外一个牢笼。我甚至连,谈不上朋友吧,起码口音,我都听不到熟悉的了,爸妈都辞了工作在做生意,长时间不在家,又担心我的安全,所以嘱咐我不准到处跑,就待在家里。”凤雅又含着吸管喝了一口果汁,“你知道盯着天花板在一整天是什么感觉吗?成年后我就跟家里打好招呼,出去了。虽然,两年吧,偶尔会想念那个家,想念爸妈,但时间很少。” “好像我们俩境遇,从某个方面来看,还有相似的地方。”
这样一个午后,让向晚想起很多,在西双版纳,南腊河边,一间露天水吧,他喝着啤酒,看着江水,把时间比作流动的江水,而抽离出的世界会永恒,就像,他躺在妹妹头还没有跳下的那片草坪,看着云彩飘动,似乎就感受到了地球的转动。 在网吧通宵,天亮的那一刻,看着窗外的明亮,一瞬间感觉所有的美好一下子就回到自己怀抱,像是从背后抱着自己喜欢的姑娘,身体的残缺得到完美填补一样的美好。 在成都,随便找了一家小巷的饭店,和一群农民工或者和老婆吵架的男人坐在一间屋子里吃饭,老板兼大厨一盘盘端上粗糙的饭菜,充满了小市民的气息,喝了两瓶蓝瓶哈尔滨,炒了好几个菜,结账的时候二十块钱。他依然时不时想起那个搭在街边的厨房。 在重庆嘉陵江边,他点了一支红河55,那包红河55是在西门街上一个简易货柜上买的,他想起来的是,谁能料到,昨天在陆良买的一包烟,在没有任何计划的第二天,就被踩熄在嘉陵江边。 在文山,一株大树,旁边是水泥水渠,向晚踩着过去,看到了一个隐藏的瀑布,数个苗族姑娘在那里洗头,向晚低着头从旁边走过,走远了就脱了鞋,把脚浸在水里,那个是他童年的记忆,现在家乡沟里再也没有清澈的水,有的只是养猪场排的粪便。 逃课,在阳台抽烟,看着旁边的食堂,远处切割石头的声音,更远处的县城,明亮的曲陆高速,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美好,一下子想到,这样的风,这样的午后,被太阳晒干的毛巾,捂在脸上一股阳光的味道,以后会不会再怀念北辰。事实证明,会的。 向晚不喜欢学校,发自内心的不喜欢,只是走了以后,发誓再不踏入学校半步的他还是想念学校,不是想念那个地方,而是想念那个承载过他记忆的地方,即使只是他一个人的记忆。 这一切,一下子跳在向晚脑海里,记忆是一个匪夷所思的东西,主观认为毫无意义的东西,会在脑海中潜伏那么久。而此时此刻,他和一个他认为有渊源的姑娘,坐在这样一个陌生地方,坐在这样一个午后,他以后会不会也怀念这么一段时光。
凤雅刚刚轻描淡写地说听过向晚这个名字,其实她心里知道,不仅仅是听过的意思,而是如此熟悉,她拼命开始想,既然他说在北门中医院见过我,于是就从那里想起。凤雅不是记不得,她记性很好,只是长久以来她感觉自己的记忆都是混乱的,像醒过来再回忆梦境一样,总有些事,她无法回忆,就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 她只记得,窗外的风筝,那天下大雨,她冒雨回家,生病,第二天住在医院,可是见没见过向晚,她真的没有意识,她只记得爸妈送她进去医院,然后出来,期间的事情,实在是回忆不起来,就好像从她身上删除了一样。 这样想着,凤雅开始头疼。
“你不舒服?”向晚问。 没有,可能是不适应。 “你晚上打算去干吗?” 凤雅说,晚上七点半有趟火车,我要回昆明,原本我只想在这里待一个下午。 向晚莫名的失落,那你有电话号码没?咱互相记一个以后好联系。 嗯嗯,139****6579。 向晚拨了过去,好的,通了,你手机上那个号码就是我的了。 事情有点不对劲,向晚原本觉得任何情况下都该让女生先挂电话以示礼貌,可是凤雅任何动作都没有,就那么盯着向晚。 这时候电话另一边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向晚把手机凑到耳边,是一个男人在说话。向晚迟钝了半刻,赶紧说,不要意思不好意思打错了。 这个时候凤雅笑了起来。她说,刚刚那个人是我爸爸,我就只记得他一个人的号码,我自己不用手机的。 那你有QQmsn人人邮箱微博账号微信任何什么的么? 都没有,我只有个Ipod,很多年前的了,这个可以么? 那以后咱们怎么联系? 看缘分呗。
等等,我总不能扑过去打她吧。向晚点了一支烟,要是其他时候他会先问一下女方讨厌烟味不,可是这次他没问,他看着对面这个姑娘,觉得她洞悉一切,然后在逗自己玩。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六点多分手后,向晚喝多了酒,没吃东西就去找了个地方住下了。 七楼。临睡前站在走廊看了一下小城的夜色,想想明天该去哪儿走一下。 就这么睡下。
第二天九点饿得不行,就起身冲了个凉,全身赤裸站在镜子前,穿好衣服,说实话他讨厌这个地方推开卫生间的窗户,看到的却是一面墙,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还是毅然决然退了房,出门右拐。 走到十点二十,他发觉自己走错路了,倒不是说真的走错了,因为依照他的经验,有着南方电网崭新大楼的这样的大街上,是找不到吃饭的地方。好吧,尽头有一家曲靖蒸饵丝,能吃就行。老板娘很漂亮,碎花裙子,头发往后挽起来,从侧面看,鼻子高跷而不突兀,有时候,选择一个地方的理由真不需要很多。蒸饵丝的味道比西门要好一点。 出门沿着没走过的路继续向前,然后随便在一个路口左转,再左转,再右转,走到了步行街,再转,走了四十多分钟,他觉得自己找不到了,再走,看到了学校。 他又看到了那个唯一熟悉的水吧,一瞬间感觉自己到家一样。 走进去,直接要了四瓶啤酒就走上楼了,以酒解酒,屡试不爽。 昨天坐的位置已经有人了,可是越看越熟悉,他开始想起点什么,他径直走过去,对着那个人说,凤雅! 凤雅抬起头,一脸迷茫地说,你好! 向晚说,你昨天没走? 凤雅看着向晚,昨天我见过你? 别开玩笑了,还是没有决定好去昆明? 你好,我们应该是朋友吧?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是我已经把你当朋友了。向晚边说边招呼服务员把啤酒送过来。 哦。可是我不记得你,你叫什么名字? 哈哈,你记性真的很差,我叫向晚,很久以前不就跟你说过了么。 向晚?等我想想……哦哦哦哦哦,北门中医院!!! 啊?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没有。不过你额头上有疤。连眼睛都不像了,头发也变了。 向晚笑了笑,拍了一下凤雅。 凤雅感觉很恐惧,“别拍我,疼!” 就这样一下,又不是真的打你…… “我是个瓷娃娃,成骨不全。穿袜子都会骨折的。真的,不知道你听说过没,可是我真的会这样。” “啊?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向晚一脸惊诧。 “以前,要说,我还很好奇你怎么还记得我,以前,很小的时候咱也没怎么说过话啊。” 凤雅,别逗我了。 我不叫凤雅,我叫小雅。 小雅不应该是你的小名吗?还是我应该随你爸妈叫你凤儿? 我妈早就死了,我就只有个爸,他也是叫我小雅,小雅不是小名,就是我的名字。
向晚开始摸不到头脑了。 好吧,我不纠结这个了,你不是要去昆明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没计划去昆明啊,我去昆明干嘛! 找你爸啊! 我爸在陆良啊,我去昆明干嘛? 陆良哪里? 板桥。 哦,板桥我去过。向晚敷衍着,你真的没有在骗我?昨天就不告诉我号码,凤雅。 说了我叫小雅。这么多年了,感觉你跟我很熟似的。 好吧好吧,我不说了不说了。向晚摆摆手,你什么时候回陆良? 等绿皮火车,可能,等我查查,说罢拿出手机,查了一会,12点33,现在11点52。差不多了。 我跟你一起吧,我也要回去。 可以啊。凤雅提起自己的坤包,取出钱包。 “不用,我结账吧。”向晚说罢欠身,推着风雅的膀子。 “疼疼疼!” 向晚忙缩回手,走向楼梯,然后回过头对着凤雅说,凤雅,在门口等你。 你好! 请叫我小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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