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溪传 第八回 小鲁峰天马倏献 大觉寺巧匠遥临

素面朝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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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小鲁峰天马倏献 大觉寺巧匠遥临

大凡四时八节，皆备牲醴，亲往祭奠。时光荏苒，不觉已有数年。是年春季清明前一日，率领夫人、公子，骑马带从，去父母坟上。拜扫之后，便绕路登山，来到紫溪池边，敬将祭品，摆在池边，拈香燃烛，杀鸡宰鹅，滴血淋酒，虔诚致祭。祭毕，随将福物，就林深处。令跟随人役，享调停在背风处所，铺下毡毯，列下酒食;土官和夫人、公子，斜次而坐了，开樽酌酒，谈笑而饮。正饮之间，忽然，听见骏马频嘶引动骑去之马，同声嘶唤。定睛一看，真真好马！怎见得那马的好处?威风烈烈，神气腾腾，遍身锦毛黑洞洞，如墨染就一般；玉鬃飞飞，碧尾拂拂;四支坚蹄，白森似粉妆成一样；两眼中，金光闪似铜铃闪闪灼灼;两耳后生肉角如铁；旋劲劲铮铮嘶一声、山鸣谷应;行一步就地生风。自肩到脚，约有八九尺高低，足下登云，从头至尾约有二三丈长短，胸前抱月赛过当年赤兔马，雄于五代骕骦驹。土官看视良久，向左右说道：“你们认得此马否？”左右皆曰：“小人们不能认得此马。”土官道：“可去唤村中火头来待我。”问他左右，唯唯将要动身。夫人止住道：“不消去问，你们且住一旁，食酒饭去。我自有理会。”土官道：“夫人如何赐教?·夫人道：“此马遥射眼光，声音洪亮，明明是一匹怀中抱月乌骓马，又名金睛乌烟兽，又名：铁耳万里烟，有九牛八虎之力，有腾云驾雾之能。谅这夷寨之中，百姓人家，焉能有此神驹，此必海中之龙马。家大人前於陪奁之中，曾送官人一幅金鞍玉辔，至今高高收藏架上，无有可佩之马。妾身想来，那鞍辔甚於此马有缘，莫不是天之所赐，亦未可知。听的乔校尉，善能伏马，到不如着人快往衙中去叫詹福、詹喜，把那金鞍、玉辔拿来，叫乔校尉将玉顶黄马骑来到这里，收伏此马。官人呀！若得了此马，你我朝游东海，暮乐西洋，易如反掌耳。”土官见夫人说得津津有味，甚是喜欢。即那素常有能干的家人，名唤舆童，翻身跳上能行之马，急速回转衙门。土官遂叫跟随之人，不必伺候，将骑来的马尽都牵到前面凹子里放了。他同夫人相携公子之手，慢慢的去到紫溪池边，闲游玩水。不多时，忽然听的池中之水，呼呼的响将起来。土官低头一看，只见水如翻花一般冒将上来。望着、望着，水比池面高起四五尺来，那水虽高，却半点也不流出来，夫人识得其中之窍，便扯了公子背在身上，往那撇坡上坐下，在那樱花树下回避。土官见了，茫然无措，就双膝跪下叩头说道：“不孝不敢忘本，爹爹若要现身，望乞善降，不必示威。”只听得水内划啦一声，丢将上来。所高之水，忽渐渐缩下，依旧复原。土官再拜而起，拾起鞭子，细看一番：却是犀角抽成，金丝编就的，光彩射目。便向夫人招手叫道：“快来，快来看这件好宝贝。”夫人道：“我早看得明明白白，你也休在那里久站，上来这里站站如何。”土官依言，拽步转身到夫人面前。夫人问道：“你在那里大惊小怪，见了什么东西？”土官道：“不见别的，只见水中丢出这跟鞭子上来。”夫人云：“然跪拜为何？”土官指着公子，笑而言曰：“只望他公公现身出来与我见见。”夫人便正色说道：“官人差矣！此系不经之谈，幸得此时跟随之人，不在左右。出官人之口，入妾身之耳，尚不要紧，若被在下之人一见，流言传出于外，你的世袭前程，危若垒卵，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以后切不可再临此池。”土官点头道：“是，是。”便将丝鞭拢于袖内，不使跟随人见。遂同夫人并立花荫之下，望着那匹神马，在那芳草地上与那些骑来之马跳跃相戏。不多时，只见麈头起处，乔校尉与詹福们骑在马上如飞而来。看看到了，跳下马来。土官指着神马道：“校尉公，识得此马否？”校尉答道：“认的呢！此马乃北海之滨所生的青鬃神马。”“因何到此？”“为驸马公主所赐良驹，可贺也！待我招它一招，看它从也不从。”说完，便将那副天蚕丝打就的玲珑嵌玉辔头拿在手中，往高处站定；口中打了两个海滨内唤马的哨子，把玉辔儿抖一抖。堪羡那匹神马，抬起头来四下望了两望。校尉又接着连打两个哨子，抖抖玉辔，那马长嘶一声跑到跟前，如如不动。校尉上前，套上玉辔，打上扎嘴。踩住站定。叫詹福、詹禧，把身上的灰尘刷扫干净，被上那幅金鞍，扣了肚带，栓上踢缨，就觉得分外的轩昂好看。土官走来，前前后后细看一番，大加赞赏道:“果然好匹捷足神驹也！待下官骑它一骑，试试如何。”校尉道:“此天赐驸马公的神驹，也自然要请驸马公先乘。”土官就欲揽衣上马，夫人止住道:“官人休忙，且少停一刻。此系初驸之物，未知性情。若让侍妾骑了玉顶黄马在前引导，官人骑它在后跟随而行，行过了一两次，知道它的性情，然后可以分头独行。”土官道:“夫人赐教的极是。”於是，夫人将公子递与詹福，叫詹喜牵过玉顶黄马来，腾身上马坐稳当了，接上公子去，搂在怀中。乔校尉遂将神驹踩定，土宫袖中取出控驭神鞭，手挽丝缰，踏镫板鞍，一跃而上；乔校尉放了手，只见那马不急不徐，跟着黄马接脚而行。土官便向校尉，拱拱手说道:·校尉公，请后来罢，我们先走。”他夫妻二人，放开神驹，两匹马足下生云，只听得耳边风响，如风云掣电一般。那消半刻工夫，早已到衙门之内，走至暖阁之前，方才下马，领着公子转入内堂。衙役将马接去，牵去厩上拴好了。正待上前拴扎鞍辔，不期那匹神马见不是伏它之人，便就张嘴乱咬，一连咬伤了六七个马夫。衙役就来宅上报了。阿能进去禀知，土官即把那犀鞭取在手中，走到厩内，用马鞭指着，命马夫上前摘鞍；它又低头伏蹄，顺顺当当的容马夫摘下鞍子、辔头。土官抽身入内。直至更静时候，校尉方才赶到。听得神马恶劣咬人，乔校尉便对土官说了，拨詹福、詹喜二人，每人五天，轮流着喂其草料、水浆，免得咬伤马夫。你道这是什么缘故？盖此二人乃是龙宫内人。那神马亦系龙类，要是龙王家人方才可降服得它。其余之人，任是强良好汉都不能近它身边。育庵先生有诗云：

万物由来各有宗，同其类者即相从。

麒麟毛长凤羽长，惟有鳞甲伏蛟龙。

土官一边故事，暂且按下;分开话头，另叙别因。却说卜龙吉村的阿爽，他先年只生一男一女，男名:阿成;女名:阿爱。他姊弟二人，虽然生长夷家，都秉性好学、知书识字。不料阿爱美而无寿，出嫁未及一年，就玉损香消，而升天矣！阿成独自一人，便不务书中之事。每日只是游山玩水，以度时光。到十九岁时，他父母替他礼聘了亦佐县土官乃叔海溢之女，名叫:端娘，迎娶为室。成婚之后，夫唱妇随，相敬如宾。只因阿成，性好干净，多于沐浴，未免伤耗精液;他的浑家，又复劳心治业.故他夫妇，年满三十岁外，方才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生得真真古怪：肥头大耳，阔额圆腮，眉分八字，目有重瞳。阿成夫妇，爱如掌上之珠。年方七岁，他祖父阿爽在龙土官衙门办事，将他带在衙内投拜兰先生，开蒙读书，取名：阿资。不期后来，兰先生回省，他祖父亦身终，阿资遂不肯在龙衙内。他父亲遂将他接回来。又访的卫城中，有一位柏先生多才饱学，训迪有方，设帐于大觉寺东楼之上，门下桃李济济多士。阿成便把儿子送来受教，即寄食僧舍。其先生的束修盘费，膏火之资，是他按月馈送来。且他自小好善，极好缁流。不来则已，一来之时，即要住寺中。听方丈长老讲经说法。卫中士庶，常于六九两日在大觉寺正殿之上，设坛建醮礼拜南北二斗，作普天大会。阿成便也虔洁诚心多出钱米，投名入会，共结善缘。常时在家，收拾一间干净幽雅之处，供上三教圣人，早晚焚香点烛。凡遇三元五腊，及朔望日期，即沐浴更衣，诵经礼拜;又发心施舍，往往周济那孤独困穷之人，无不在心，救济残疾、颠沛困苦之辈，无不救拔或施茶水而解渴。烦或修道路以济人行。诸善功果，般般行持。龙土官每念甥舅之情，屡次请他，他却一力辞谢。竟至成年累月，足迹不肯送半个到土官衙内。不但阿成如此古怪，即他儿子阿资骄傲之气更比他强上百倍。曾在学堂中，有个同学的朋友规正他说:“你家祖代乃龙土官管下的部目，这现任二尊又与你是姑表弟兄，你怎么不去亲近他，这般目不识好，是何道理?”阿资

道：“这个姑娘种，理他作什么?”那个朋友道:“期官百日戛，老哥儿此言，就过于不是了。”阿资道:“我与他系两平世人，天下者乃人人之天下也，非一人之天下。彼既冒作我本官的宗派，袭了职来，难道我日后夺不得他的前程，也去作任把官么!舜何人也予何人也，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我便欺了他，也不十分要紧。”那朋友见阿资出言不逊，甚是懊悔，便闭口藏舌不与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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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面朝土

斯时也，乃青帝时晨花香日暖之候，陌上金莺。识柳檐前，紫燕穿帘，大觉寺当家和尚，法号道腾，即本地之人，沙弥出家。如今已有四十多岁，下得几着好棋。是日正在齐堂内，与柏川先生对局。忽见一人，身穿黑色衣头，戴瓦楞帽，摇摇摆摆走至面前，拱拱手间道：“本寺当家就是和尚否？”道腾见问，歇下棋子，开言答道:“当家者，就是贫僧。居士何来？”那人道：“来自曲靖。闻上刹清幽，特来拜谒。”道腾便合掌问：“老道如此失迎了。”那人答礼道：“擅造宝山，勿怪。”柏川先生见有客来，将棋拂退，命侍者收了，便去楼上教学去了，道腾将那人延入客位坐下，侍者奉敬香茶。吃茶时，道腾将他仔细一看，但见他那一部乌鬃，不长不短；两条蚕眉，且清秀；目光炯炯有神，分世外气象；体态洋洋，是一个术中惯家。乃道：“贫僧敬瞻台范，非我南中人氏，借重贵处并乞尊姓大号。”那人答道：“在下是南直隶苏州府吴江县人氏，贱姓毕，名信，小号全五。幼得异人传授，学得精妙手艺三般。也曾阅过秦楚腾越诸省之地；也曾校过百工技艺之长，遍天下满世间，无处有在下者。”道腾说：“居士所精贵业，是那三般？请问其目。”毕全五道：“在下一能，铸三日闻声钟；二能，作百里听音鼓；三能，造万年不朽桥。我看宝刹恁般一个大丛林，殿宇辉煌，楼阁耸翠，浮屠插天，松柏匝地，如何独少钟鼓两项？”道腾云:‘怎的没有？只不过声音细小些。譬如居士所言，声闻三日，音听百里，这般钟鼓贫僧想来恐是欺世之言。未必真能如此。”毕全五道:“口说无凭，作出便现。只恐宝刹不肯造，恁般破费。长住法器，若肯发心时，待在下效个微劳，那时方知真假。”道腾云:“这个愿心，方丈，长老，发之久矣!总因滇中没有高人，今得居士光临，必是神天感格:烦劳同方丈谒见长老，看长老意下如何？”全五同他见了长老，连忙合掌拜下；长老也陪着拜下去。拜罢，起来相让而坐。长老便道：“时闻侍者进来说，老善人胸中具有三般精艺，巧妙非常，有何缘法。得遇高人，其令衲子如获至宝。愚谓钟鼓而事，虽禅院中，必需之物。然有旧者尚可缓图。惟是衲子相同几位大善之士，曾发下一个要紧的大愿，必先早完了这个愿心。然后再议造钟鼓未日迟也！”毕全五道：“不知用得着弟子否。”长老道：“正是善人所能为的。”全五道：“既然如此！乞师慈悲，晓示弟子。”长老道：“卫城之东隅，乃一派汪洋。俗呼为，草海子。其海口浅水之处，号中涎泽。一泻於卫城之东南，湍湍急流也，一泻鲁昌之西，北源泉滚滚也!洪武元年，曾建卫城於西川，环抱之区因赖此水，以为金汤，自从城郭，改造於凤落平阳之处，则视此水为畏途矣！即无津梁，凡往来行人，悉以舟楫渡之，着实不便当。每多风涛之患时，罹倾履之灾。老善人呵！你听我说。”
只因这一说有分教:蒲牢吼辙千山震，萱草声扬万仞苏。
毕竟不知长老和尚如何说?且听下回分解。

素面朝土

原书中标点有误的地方我已经改过来了，比如原文为“一泻於卫城之东南，湍湍急流，也一泻鲁昌之西，北源泉滚滚也!”我改为“一泻於卫城之东南，湍湍急流也，一泻鲁昌之西，北源泉滚滚也!”；另外，原文中的“我看宝刹凭般一个大丛林，殿宇辉煌”中的“凭”字，我改为“恁”。这两处是明显错误。其他的都是依照原书录入的。

素面朝土

打字好痛苦啊，没想到打一章回这么费力气。

差不多刘先生

确实好多

遇女心惊

支持楼主义举！

素面朝土

遇女心惊 发表于 2014-1-18 21:20
支持楼主义举！

啊？我觉得没什么，闲着也是闲着

天意

л

天意

哎，手机回复出错。

天意

感谢分享，着实辛苦。道腾和尚说错一字：老道应为老僧。